南洋的风带着湿热的气息,吹拂着大明船队的巨帆,在海面上划出五道并行的水痕。接下来的五日航程,船队并未因前路渐明而懈怠,各船各司其职,皆在为抵达爪哇国做着万全准备。教谕船的船舱内,儒学教官们围坐案前,案上摊着《四夷广记》与船员手绘的爪哇简图,他们一边修订讲学篇目,将“和而不同”的儒家要义融入通俗讲稿,一边跟着通晓爪哇语的水手学习基础词汇,“你好”“谢谢”“学堂”等词语的发音在船舱内此起彼伏,只为让异域百姓能听懂大明的文礼之道。
医船之上,药香弥漫。医官们将药材按功效分类装盒,朱砂、当归、金银花等常用药材码放整齐,又仔细检修着银针、药臼与外科刀具,确保器械洁净锋利。针对爪哇国湿热气候易引发的疟疾、湿疹等病症,医官们早已查阅典籍、结合海员经验,拟定出“青蒿煎剂”“苦参洗剂”等专属方剂,还特制了防蚊虫的香囊,以备登岸后急用。而工部匠师蒯祥的船舱,则成了图纸的海洋。他将在占城国积累的实践经验落笔成文,优化后的砖瓦烧制图谱上,标注着不同土质的配比与火候控制的秘诀;新绘的榫卯结构图纸中,增加了适应爪哇多雨天气的防潮设计,每一笔都凝聚着让大明技艺落地生根的匠心。
五日后黎明,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平面,爪哇国的三宝垄港口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远远望去,港口内帆樯如林,来自大明、暹罗、波斯、天竺的商船鳞次栉比地停靠在码头,装卸货物的号子声、各国商人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码头之上,香料的馥郁、象牙的温润、丝绸的光泽、瓷器的莹润相映成趣,构成一幅鲜活的南洋贸易画卷。与占城国相对单一的风貌不同,三宝垄的文化多元而鲜活:身着蜡染纱笼、头插鲜花的爪哇百姓穿行其间,头戴儒巾、身着交领汉服的华裔商人拱手迎客,金发碧眼的波斯商人则用生硬的汉话讨价还价,汉语、爪哇语、波斯语在街巷中交融,空气中既飘着椰香,也混着江南茶馆的茶香,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船队稳稳停靠码头,巨大的船锚坠入海中,溅起的水花惊起一群海鸟。郑和立于旗舰甲板,目光扫过繁华的港口,沉声道:“先探侨乡,再访王宫。赵虎、苏凝霜、马欢、巩珍,你们四人乔装登岸,查清爪哇新村的侨民状况,重点排查建文旧部踪迹。”四人领命,当即换上绸缎长衫,扮作带货的大明商人,行囊中揣着少量上好的苏绣与青花瓷作为幌子,朝着半时辰路程外的爪哇新村走去。
这条通往侨乡的路,宛如一条连接故土与异域的纽带。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大明杂货铺”的招牌用遒劲的楷书书写,门口挂着熟悉的红灯笼;“江南茶馆”内飘出龙井的清香,掌柜是一口吴侬软语的苏州人;“广式酒楼”的伙计正吆喝着“烧腊、煲仔饭”,乡音入耳,让四人心中涌起莫名的亲切感。沿途的华裔百姓见他们身着汉服、气度不凡,纷纷热情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家乡近况,“南京的明故宫还那么气派吗?”“家乡的水稻收成可好?”言语间满是对故土的眷恋与牵挂,让四人愈发感受到安抚侨民的重任。
行至一处水果摊前,赵虎停下脚步,对着摆摊的白发老者拱手行礼:“这位老乡,我们是从南京来的商人,刚到爪哇,想向您打听一下,爪哇新村的日子过得安稳吗?”老者闻言,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秤杆,激动地说道:“原来是家乡来的贵人!咱们爪哇新村,大多是洪武、永乐年间从广东、福建迁来的乡亲,靠着捕鱼、经商互帮互助,日子本也算安稳。可近年来,爪哇国的东王与西王为了争夺地盘,时常打仗,我们侨民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日提心吊胆,就怕战火殃及啊!”
巩珍闻言,立刻取出纸笔,将老者的话一一记录在案,又追问道:“老乡,那您有没有见过一些陌生的大明人,自称是商人,却行事诡秘,不怎么和咱们侨民往来?”老者皱起眉头,手指捻着胡须仔细回想,片刻后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一伙人!约莫半年前,他们租下了村东头那处偏僻宅院,平日里大门紧闭,很少出门。偶尔有人外出采购,也总戴着斗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说话是北方口音,硬邦邦的,不像咱们南方人。他们还常和一些波斯商人偷偷来往,深夜里宅院还会传出低语声,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赵虎与苏凝霜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皆是一沉——北方口音、行事诡秘、勾结波斯商人,这几点都与建文旧部的特征高度吻合!“老乡,您说的那处宅院具体在什么位置?”赵虎急切地问道。老者抬手朝新村深处一指:“就在村东头那片椰林后面,院墙砌得足有丈余高,全是砖石垒的,门口常年站着两个手持弯刀的守卫,眼神凶得很,平日里没人敢靠近。之前有个年轻侨民好奇,想凑过去看看,直接被他们打伤了腿呢!”
“多谢老乡告知,这份情我们记下了!”赵虎说着,从行囊中取出一小块色泽鲜亮的苏绣递过去,“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乡收下。”老者推辞不过,小心翼翼地接过苏绣,笑着说道:“贵人太客气了,都是家乡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们在新村行事可得多加小心,那伙人不好招惹!”四人再次谢过老者,顺着他指的方向,朝着村东头走去。
一路上,他们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与沿途的侨民攀谈,又收集到不少信息:那伙人采购的多是干粮、绳索、兵器等物,从未涉足过寻常商人关注的香料、丝绸贸易;他们的宅院夜里常有灯火,偶尔还能看到黑影在墙头晃动。马欢将这些细节一一记录在《瀛涯胜览》的初稿中,看着侨民们既期盼又担忧的神情,心中感慨万千:“侨民们远离故土,无依无靠,难怪会被这伙人欺压,我们此次定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穿过一片茂密的椰林,四人果然看到了老者所说的宅院。那宅院坐落在新村最偏僻的角落,背靠土坡,院墙果然是砖石所砌,高达丈余,墙头还插着细碎的瓷片,以防有人攀爬。大门紧闭,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两名身着短打、手持弯刀的守卫站在门两侧,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气息凌厉。四人悄悄躲到不远处的大榕树后,借着浓密的枝叶隐蔽身形,暗中观察着宅院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宅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走了出来。他头戴宽檐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男子步伐矫健沉稳,行走间腰杆挺直,显然有武功底子,腰间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出兵器的轮廓。“我去跟踪他,看看他要去哪里。”苏凝霜低声说道,话音未落,身形已如一道轻烟般掠出,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与行人掩护,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赵虎、马欢、巩珍则继续留在原地监视。又过了半个时辰,苏凝霜匆匆返回,神色凝重地说道:“那名男子去了港口西侧的波斯商栈,与一名高鼻深目的波斯商人在密室中密谈了许久。我悄悄靠近,隐约听到‘古里国’‘祭祀大典’‘海神玉佩’几个字眼,还提到了‘影主’,似乎在筹划一场大事,听起来像是要在祭祀大典上动手,夺取玉佩后与古里国的同伙汇合。”
“影主?”赵虎失声低呼,心中震惊不已,“难道建文旧部真的与影阁勾结在了一起?这两大势力联手,后果不堪设想!”马欢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拖延,我们必须立刻返回船队,将情况禀报给郑大人,请他定夺。”赵虎点头同意,四人趁着街道上行人增多的机会,悄悄撤离,朝着港口方向走去。
途中,不少侨民认出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将心中的委屈与期盼倾诉出来:“贵人,当地部落时常抢夺我们的货物,官府也不管不问!”“我们想让孩子学习汉字,却没有先生教导!”“希望大明能给我们做主,让我们在海外也能挺直腰杆!”赵虎停下脚步,对着众人拱手说道:“乡亲们放心,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奉了郑大人之命,来安抚大家、保护大家的。你们的诉求,我们一定会如实禀报给郑大人,大明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子民!”侨民们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纷纷拱手道谢,目送着四人离去。
返回船队后,四人径直登上旗舰,向郑和详细禀报了在爪哇新村的发现。郑和听完禀报,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玉带,沉声道:“没想到建文旧部竟与影阁勾结,还将主意打到了海神玉佩上!这海神玉佩不仅是祭祀重器,更关乎南洋航运的安危,他们妄图借此复辟,野心实在不小!”
“郑大人,事不宜迟,我们不如立刻派人包围那处宅院,将他们一网打尽!”赵虎请战道。郑和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可操之过急。我们目前尚不明确他们的具体人数、武器配备,也不清楚他们在爪哇国还有多少隐藏的同伙。若贸然行动,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逃脱,后续追查会更加困难,甚至可能引发与爪哇国的冲突,影响两国邦交。”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苏凝霜问道。郑和目光坚定地说道:“第一步,明日我亲自前往王宫拜见爪哇国王,送上厚礼,建立友好关系,争取他的支持,让爪哇国协助我们排查;第二步,继续暗中监视那伙人的动向,查清他们的具体计划与同伙,收集确凿罪证;第三步,立即派教谕船、医船与工部匠师前往爪哇新村,开展文化传播、医疗救助与技术推广,安抚侨民、赢得民心,让侨民成为我们的助力。”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心中对郑和的周密部署深感敬佩。
次日清晨,郑和率领核心团队,带着精心准备的厚礼——上等丝绸、精美瓷器、先进的农具与历法书籍,前往爪哇国王宫拜见。爪哇国王早已听闻大明船队的威名,得知郑和亲自到访,当即率领文武百官前往王宫门口迎接。国王身着华丽的织金服饰,头戴镶嵌宝石的王冠,手持黄金权杖,见到郑和后,躬身行礼道:“欢迎郑大人率领大明船队莅临爪哇!大明是天朝上国,物产丰饶、文化昌盛,爪哇国一直渴望能与大明建立深厚友谊,今日能得郑大人亲临,实乃爪哇国的荣幸!”
郑和连忙上前扶起国王,笑容谦和却不失威仪:“国王陛下客气了。大明与爪哇国隔海相望,贸易往来已久,情谊深厚。此次本使率领船队前来,一是为促进两国文化、贸易交流,互通有无;二是为安抚在爪哇的大明侨民,他们远离故土,实属不易,大明理应给予他们保护;三是为与爪哇国联手,打击海盗与敌对势力,共同维护南洋的和平与稳定。”
爪哇国王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说道:“郑大人所言句句在理!海盗与敌对势力扰乱贸易、危害百姓,朕早已深恶痛绝,愿与大明携手合作,共同铲除!至于大明侨民,朕即刻下令,让各地官府给予他们保护,严禁任何人欺压掠夺!”随后,双方在王宫大殿内进行了深入交谈,达成多项合作协议:大明向爪哇国提供农业种植技术、手工业制造技艺与医疗援助,爪哇国则为大明船队提供充足补给与港口专属使用权,双方互通贸易,共同打击跨境犯罪。
交谈尾声,郑和向国王提及了建文旧部在爪哇新村活动的情况,恳请国王协助排查。爪哇国王当即表示:“郑大人放心,朕即刻下令,让京城及各地官府严密搜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即通报大明船队,绝不姑息!”
离开王宫后,郑和立刻调兵遣将:一方面,命赵虎、苏凝霜率领精干士兵,乔装成侨民,加强对村东头宅院的监视,务必查清对方的出行规律与同伙;另一方面,派教谕船、医船与工部匠师火速前往爪哇新村,开展各项工作。
教谕船的教官们在新村中心的空地上搭建起临时讲学棚,挂上“大明学堂”的匾额,每日开讲《论语》《孟子》,不仅教授侨民子女读书识字,还向当地百姓讲解大明的礼仪文化与伦理道德。医官们则在讲学棚旁设立义诊点,免费为侨民与当地百姓诊病开药,用精湛的医术救治了不少身患疟疾、湿疹的患者,那些特制的防蚊虫香囊更是深受大家喜爱。蒯祥则带着工部匠师,指导侨民烧制砖瓦、搭建榫卯结构的房屋,还帮助新村修建了排水渠,解决了雨季积水的难题。
短短几日,爪哇新村的面貌便焕然一新:崭新的砖瓦房屋错落有致,学堂内传来朗朗读书声,义诊点前百姓络绎不绝,侨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对大明船队充满了感激,不少侨民主动报名,愿意为船队提供情报、协助监视那伙神秘人,成为了大明在爪哇国最可靠的助力。
与此同时,赵虎与苏凝霜通过多日监视,终于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这伙人共有三十余人,皆是身怀武艺的亡命之徒,为首者人称“黑面神”,正是建文旧部的核心成员;他们与影阁早有勾结,计划三日后乘坐一艘波斯商船前往古里国,与那里的建文旧部汇合,待大明祭祀大典举行时,内外夹击,夺取海神玉佩,趁机复辟。
“郑大人,我们已掌握他们的全部计划,三日后清晨,他们将在港口西侧的波斯商栈登船!”赵虎向郑和详细禀报,“请大人下令,我们即刻布防,将他们一网打尽!”郑和眼神锐利,果断下令:“好!赵虎,你率领五百名精锐锦衣卫士兵,在港口西侧设伏,封锁所有退路;苏凝霜,你负责潜入商栈附近,伺机而动,牵制敌人;马欢、巩珍,你们带领部分士兵,配合爪哇国官府,堵住港口出口,防止他们乘船逃脱!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将这伙逆贼全部抓获,绝不能让他们前往古里国!”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夜色渐深,宝船上的烛火彻夜未熄。赵虎与苏凝霜正在沙盘上推演抓捕方案,标注出每一处埋伏点与进攻路线;马欢与巩珍则整理着收集到的证据,为后续审讯做准备;郑和立于船舷边,望着爪哇国的夜色,海风拂动他的衣袍,眼神中满是坚定。他知道,三日后的抓捕行动,不仅是对建文旧部的沉重打击,更是对大明国威的彰显。只要能顺利抓获这伙逆贼,就能挫败他们与影阁的阴谋,守护南洋的和平与稳定,让大明的文礼之光,继续照亮这片广袤的海域,书写属于大明的辉煌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