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七年的暮春,南京城已褪去料峭寒意,秦淮河畔的垂柳抽出新绿,可皇宫深处的御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如冬。户部尚书夏原吉躬身立在殿中,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手中的奏折几乎要被攥碎,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皇上,四次远航耗资巨万,国库储备已不足三成!如今北方筑城、西北戍边皆需用钱,若再兴师动众派船队出海,恐动摇国本,还望皇上三思!”
御案后,明成祖朱棣身着常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密报,目光深邃如渊,并未立刻回应。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夏原吉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他深知朱棣性格刚毅,一旦决定之事极少更改,可国库空虚是不争的事实,他不得不冒死谏阻。
片刻后,朱棣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密报扔到夏原吉面前,沉声道:“夏爱卿,你看看这份密报。朕派去海外的细作传回消息,忽鲁谟斯、麻林等国虽派使臣常驻南京,表面臣服,私下却称大明为‘银库’,只盼着朕年年厚赐,心中根本未认大明为宗主!”
夏原吉捡起密报,快速浏览起来,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密报中详细记载了海外诸国对大明的真实态度,不少国家借着朝贡之名,行贸易之实,甚至暗中与倭寇勾结,觊觎大明的富庶。
“皇上,臣……臣不知此事。”夏原吉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朱棣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望向窗外,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与坚定:“朕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派郑和四次远航,本想以文德怀柔诸国,打造万国来朝的盛世。可如今看来,仅靠厚赐,难固人心;只凭威势,难收其心。朕要的不是一时的臣服,是让他们真正认大明为‘文礼之邦’,让大明的文化、技艺传遍海外,深植根系!”
夏原吉心中一震,终于明白朱棣的深意:“皇上英明!臣之前目光短浅,只虑及国库空虚,却忽略了长远之计。若能让海外诸国真心归附,不仅能巩固大明的边疆,更能拓展贸易,填补国库,实乃利在千秋之举!”
“你能明白就好。”朱棣点头,神色缓和了几分,“国库之事,朕自有安排。传朕旨意,命郑和筹备第五次远航,船队规模要达历次之最,所需物资、人手,各部门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推诿!”
“臣遵旨!”夏原吉躬身行礼,心中的担忧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朱棣远见卓识的敬佩。
御书房的旨意很快传遍南京城,龙江宝船厂内顿时一片忙碌。工匠们日夜不停地修缮船只,搬运物资;士兵们加紧训练,熟悉海战技巧;船员们收拾行囊,与家人告别,整个船厂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氛围。
此次远航,船队规模远超以往,共调集61艘宝船,船员达2.7万人。宝船之中,除了负责运输的货船、负责作战的战船,还新增了“教谕船”和“医船”——教谕船上搭载着30名儒学教官,随身携带《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准备向海外诸国传授大明的文化礼仪;医船上则配备了10名太医院医官,携带了太医院精心提炼的“痘苗”、外科器械,以及大量的中药材,计划向海外推广大明的医术,救治当地百姓。
携带的物资也一改以往以丝绸、瓷器为主的格局,更侧重“实用主义”:除了少量用于赏赐和贸易的高档丝绸、瓷器,还新增了改良后的“水转大纺车”模型、《农桑辑要》刻印本,用于向海外诸国推广先进的农业和手工业技术;同时,还准备了数十枚镀金铜印,规格高于前几次远航,用于册封海外诸国的国王,彰显大明的宗主国权威。
核心团队的组建也兼顾了“传承与新变”。郑和仍为正使,他历经四次远航,经验丰富,深得朱棣信任;王景弘担任协理,协助郑和处理船队的日常事务。马欢第二次随船,他精通外语,熟悉海外诸国的风土人情,专职撰写《瀛涯胜览》续篇,记录此次远航的见闻;新增巩珍首次参与远航,他聪慧好学,擅长文书,后着有《西洋番国志》,为后世研究郑和下西洋提供了重要史料。
此外,船队还吸纳了不少特殊人才:回回天文学家马德鲁丁,精通天文历法,擅长天文导航,曾译阿拉伯历法,负责船队的导航工作,确保船队在茫茫大海中不迷失方向;南京工部匠师蒯祥,技艺精湛,尤其擅长建筑设计,随船传授大明的建筑技艺,后主持紫禁城的建造,被誉为“蒯鲁班”。
筹备期间,郑和多次前往御书房,接受朱棣的密令。御书房内,朱棣屏退左右,神色严肃地对郑和说道:“郑爱卿,此次远航,除了公开的任务,朕还有两件隐秘之事要你去办。”
“臣恭听皇上旨意。”郑和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其一,查访海外华裔聚居地。”朱棣说道,“历经四次远航,东南亚已形成不少‘唐人街’,如爪哇新村,那里居住着数万大明百姓,他们远离故土,却始终心系大明。你要将他们纳入朝贡体系,给予他们保护,让他们成为大明在海外的‘根’。”
“臣遵旨。”
“其二,追查建文旧部在海外的余党。”朱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朕听闻,当年建文皇帝失踪后,其部分旧部逃到了海外,在古里国以‘商人’身份活动,暗中联络势力,企图复辟。你要务必查明此事,若确有其事,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能让他们成为大明的隐患!”
“臣遵旨!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郑和坚定地说道。他深知这两件隐秘任务的重要性,也明白其中的风险,可他毫无畏惧,只愿为大明的安宁鞠躬尽瘁。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筹备,船队终于整装待发。龙江宝船厂码头上,61艘宝船列阵江面,船帆上“郑”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船身碾过水面,激起数丈高的浪花,气势磅礴,震撼人心。
码头上人山人海,文武百官前来送行,百姓们也纷纷涌来,想要一睹宝船的风采,为船员们送行。朱棣亲自来到码头,为郑和及全体船员饯行。
郑和身着绯色官服,手持朱棣亲赐的“航海金符”,率领核心团队来到朱棣面前,躬身行礼:“臣郑和,率第五次远航船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爱卿,全体船员,平身。”朱棣扶起郑和,目光扫过眼前的船队和船员,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与嘱托,“此次远航,路途遥远,凶险重重。朕希望你们不仅能完成任务,更能平安归来。朕在南京,等候你们的捷报!”
“臣等定不负皇上厚望!定将大明的文礼、技艺传遍海外,为大明开拓疆土,守护安宁!”全体船员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回荡在江面上。
朱棣点了点头,示意郑和可以出发。郑和转身,登上旗舰,手持“航海金符”,高声喊道:“启航!”
随着一声令下,61艘宝船依次驶离码头,船帆缓缓升起,朝着茫茫大海的方向驶去。码头上,朱棣和文武百官、百姓们挥手送别,直到船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尽头,才缓缓离去。
旗舰上,郑和站在船舷边,望着渐渐远去的南京城,心中满是坚定。他知道,此次远航肩负着朱棣的信任,肩负着大明的荣辱,肩负着天下百姓的期望。前路虽布满荆棘,有狂风巨浪的考验,有海盗倭寇的威胁,有建文旧部的隐患,可他相信,只要全体船员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就一定能完成任务,让大明的旗帜飘扬在海外的每一片海域,让大明的文礼之光照亮每一个角落。
马欢、巩珍、马德鲁丁、蒯祥等人也来到船舷边,望着远方的大海,眼中满是憧憬与激动。他们深知,此次远航将是一段难忘的旅程,他们将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书写属于大明的辉煌篇章,为后世留下一段不朽的传奇。
宝船在茫茫大海中航行,船帆迎着海风,乘风破浪。船员们各司其职,有的在甲板上训练,有的在船舱内整理物资,有的在观测天象,整个船队秩序井然。教谕船上,儒学教官们正抓紧时间备课,准备向海外诸国的百姓传授儒家文化;医船上,医官们则在整理药材和器械,熟悉痘苗的接种方法,为救治当地百姓做好准备。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将宝船的身影拉得很长。郑和站在船舷边,手中紧握“航海金符”,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的大海。他知道,一场波澜壮阔的远航,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将在这片茫茫大海上,书写属于大明的传奇。
宝船在茫茫大海中航行已逾半月,海面始终风平浪静,唯有偶尔掠过的海鸥,为这段漫长的旅程添了几分生机。郑和每日都会登上旗舰顶层的观星台,与马德鲁丁一同观测天象,核对航线。马德鲁丁手持阿拉伯星盘,指尖轻拨刻度,目光专注地望着天穹,口中不时吐出几句阿拉伯语,再由随行的翻译转述给郑和。
“郑大人,按星象所示,再过三日,我们便可抵达占城国。”马德鲁丁收起星盘,躬身说道,“占城国地处中南半岛东部,是我们此次远航的第一站,也是大明与南洋贸易的重要枢纽。”
郑和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沉声道:“占城国与大明素有往来,此次我们抵达后,先派人前往王宫,递交国书,商议册封之事。同时,让教谕船和医船做好准备,尽快开展文化传播和医疗救助工作。”
“臣明白。”马德鲁丁应道。
接下来的三日,船队继续朝着占城国的方向航行。教谕船上,儒学教官们丝毫没有放松,他们聚集在船舱内,相互探讨授课内容,还特意学习了几句简单的占城语,以便与当地百姓交流。太医院的医官们则在医船上进行模拟接种,将痘苗稀释后,为几名自愿尝试的船员接种,观察接种后的反应,确保痘苗的安全性。
巩珍则拿着纸笔,穿梭在各个船舱之间,记录着船员们的日常,偶尔还会向马欢请教海外诸国的风土人情。“马兄,占城国的百姓平日里都以什么为生?他们的饮食习惯如何?”巩珍好奇地问道。
马欢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着说道:“占城国以农业为主,百姓\/们主要种植水稻和甘蔗,他们的饮食偏爱辛辣,喜欢用香料调味。此外,占城国的象牙、犀角、香料等物产丰富,是大明重要的贸易伙伴。”
巩珍认真地记录着,眼中满是憧憬:“能亲身经历这些,记录下海外诸国的见闻,真是一件幸事。我定要好好撰写,让后世之人也能了解这片遥远的土地。”
三日后,船队终于抵达占城国的港口。远远望去,港口内千帆林立,人声鼎沸,不少当地商人正与来自大明、暹罗、爪哇等国的商人进行贸易,一派繁华景象。占城国的国王得知郑和船队抵达的消息后,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往港口迎接,态度极为恭敬。
“欢迎郑大人率领大明船队莅临占城!”占城国王身着华丽的服饰,手持象牙权杖,躬身向郑和行礼,“大明是天朝上国,占城国一直以来都对大明心怀敬畏,今日能得郑大人亲临,实乃占城国的荣幸!”
郑和连忙扶起占城国王,笑着说道:“国王陛下客气了。大明与占城国素有邦交,此次本使率领船队前来,一是为了册封陛下,彰显大明的宗主国情谊;二是为了传播大明的文化、技艺,促进两国的交流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