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赵虎把最后一口烤椰肉塞进嘴里,椰壳随手往甲板上一丢,正砸中船尾磨罗盘的老水手王老爹。王老爹手一抖,罗盘针“吱呀”转了个圈,他抄起手里的木尺就往赵虎背上敲:“你这夯货!再乱丢东西,下次让你跟着伙夫老张去刮鱼鳞——刮到你指甲缝里全是鱼腥味!”
赵虎嬉皮笑脸地往旁边一躲,后背还是挨了个轻响,他揉着肩膀凑过去,一眼瞥见王老爹手里的罗盘针还在晃:“王老爹,您这罗盘莫不是也馋了?刚才闻着我烤椰肉的香味,跟着转圈圈呢?”
周围几个正在收拾渔网的水手“哄”地笑开了。王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伸手就去揪赵虎的耳朵:“就你嘴甜!昨儿个是谁在桅杆上喊‘有鲨鱼’,结果定睛一看是块破木板?害得全船人抄起鱼叉跑过来,你倒好,抱着桅杆笑岔了气!”
赵虎耳朵一缩,慌忙举起手里啃剩的椰壳挡在跟前:“那不是远看黑糊糊一团嘛!再说了,我这是帮大伙儿练反应力——万一真有鲨鱼来,您看方才那架势,保准一叉子一个准!”他说着就把椰壳往王老爹手里塞,“您看这椰壳多结实,装水不漏,装信也成!待会儿我写封家信,就用它装着,等靠岸了托人捎回去,让我娘看看,咱在海上也能用上‘椰壳信封’!”
王老爹被他缠得没脾气,接过椰壳翻来覆去看了看,哼了一声:“也就你能想出这歪点子。不过这壳子确实硬,回头让木匠削个盖儿,装信倒真结实——就是别让你娘以为你在海上捡破烂,回家挨揍可别喊冤!”
正闹着,甲板那头传来郑和的声音:“赵虎,过来看看这海图。”
赵虎立马收了嬉皮笑脸,拍了拍身上的椰糠,一溜烟跑到郑和跟前。郑和手里摊着一张泛黄的海图,指尖点在一处画着波浪和小岛的地方:“下一站是浡泥国,不过按航线,明天晌午得先过一片‘乱礁湾’。方才了望哨说,那片海域礁石多,水流也怪,夜里还能听见怪响——你夜里多盯着点,别让弟兄们偷懒。”
赵虎一拍胸脯:“督公您放心!别说有怪响,就是有妖怪来,我也一棍子把它打跑!”话刚说完,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摸了摸肚子,嘿嘿笑了,“就是这肚子不争气,夜里盯哨得揣两个麦饼,不然饿得没力气打妖怪。”
郑和被他逗笑了,指了指他的额头:“就知道吃。去伙房跟老张说,让他多给你留两个麦饼——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夜里偷吃,下次就让你跟船工一起搬货,搬够十筐再吃饭。”
赵虎连忙点头如捣蒜,转身就往伙房跑,路过桅杆时还不忘冲王老爹做个鬼脸,王老爹笑着骂了句“猴崽子”,手里却把那椰壳仔细收进了自己的工具箱里。
当天夜里,赵虎揣着两个麦饼,扛着一根木棍,蹲在船头的了望台旁边。海风比白天凉,吹得他缩着脖子,啃了一口麦饼,干得直噎。他正想喊下面的水手递碗水上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吹过空海螺的响,忽高忽低,在夜里听着怪渗人的。
旁边守着船舵的老水手李三叔听见了,往嘴里塞了口旱烟,含糊地说:“这就是了望哨说的怪响,听说这片海域以前有船触礁沉了,夜里就有这动静——你小子别吓着,要是怕,就下来跟我一起守舵。”
赵虎咽了口麦饼,把木棍攥得更紧了:“谁怕了!我就是觉得这声音怪,说不定是海鸟夜里叫,被风吹得变了调。”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往李三叔那边挪了挪,眼睛盯着远处的海面,黑沉沉的海水泛着零星的光,看着确实有点吓人。
正盯着,忽然看见远处海面上漂着个黑糊糊的东西,顺着水流往船这边飘来。赵虎心里一紧,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东西圆滚滚的,比水桶还大,上面好像还长着“角”,随着海浪一沉一浮,看着就像传说里的“海怪”脑袋!
他“嚯”地站起来,举起木棍就喊:“有、有海怪!李三叔,你看那边——圆脑袋,还有角!”
李三叔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那边看,手忙脚乱地摸出火折子点亮,往海面上照去。这一照,赵虎也看清楚了——那哪是什么海怪,是一个大椰子壳,上面插着两根断了的树枝,看着像“角”,顺着水流飘过来,刚才的“呜呜”声,是风吹过椰子壳上的洞,发出的响声!
李三叔松了口气,照着赵虎的后背拍了一下:“你这小子!喊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就是个破椰壳,白天被海浪打过来的,插了两根树枝就成海怪了?”
赵虎脸一红,放下木棍挠了挠头:“我不是没看清嘛!夜里黑,谁知道是椰壳……再说了,这椰壳也太大了,比我白天啃的那个大两倍,怪不得我认错了。”他说着就想爬下了望台去捞那个椰壳,“这壳子结实,回头让王老爹给我做个大‘信封’,能装十封家信!”
可刚爬了两步,就听见船身“咚”地一声轻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船尾传来水手的喊声:“不好了!船底好像刮到礁石了!”
赵虎心里一沉,也顾不上捞椰壳了,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望台。甲板上已经乱了起来,水手们举着火把跑来跑去,郑和也已经到了船尾,正弯腰查看船底的情况。赵虎跑到跟前,就听见水下传来“滋滋”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刮船板。
“督公,怎么样?是不是触礁了?”赵虎着急地问,刚才的嬉皮笑脸全没了,脸上满是紧张。
郑和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船底渗出来的水,又往海里看了看,忽然笑了:“别急,不是礁石——你们拿火把照照水里。”
一个水手举着火把凑过去,往水里一照,赵虎和其他人都看呆了——水里不是礁石,是一大群巴掌大的鱼,浑身黑乎乎的,嘴巴尖尖的,正围着船底啃着什么!更奇的是,这些鱼啃得“滋滋”响,船底的木板上沾着一层滑溜溜的东西,被它们啃得干干净净。
“这、这是什么鱼?还会啃船底?”赵虎看得眼睛都直了,刚才还以为是海怪,现在来了一群“啃船鱼”,比海怪还新鲜。
旁边一个去过浡泥国的老水手忽然拍手:“哦!我记起来了!这叫‘清船鱼’!浡泥国那边的海里多着呢,专吃船底的海藻和藤壶——船底沾多了那些东西,行船就慢,这些鱼一来,倒帮咱们把船底清干净了!”
赵虎一听,乐了,凑到船边想伸手摸一条,结果手刚伸过去,一条鱼“嗖”地游过来,对着他的手指尖啄了一下——不疼,就是有点痒。他笑着缩手:“好家伙,还挺厉害!这鱼要是早来几天,船工们也不用爬下去刮藤壶了——省力气还不花钱,比雇人还好用!”
郑和也笑着点头:“确实是好事。不过刚才船身晃了一下,不是鱼啃的,是船底蹭到了水下的暗沙——王老爹,你去看看罗盘,确认一下航线,别真偏到礁石区去。”
王老爹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尾的罗盘那边跑。赵虎还蹲在船边看“清船鱼”,忽然看见刚才那个大椰壳飘到了船边,被一条“清船鱼”撞了一下,椰壳翻了个身,从里面掉出个东西来——是个用麻布包着的小包裹,外面还系着根绳子!
“哎!这椰壳里还有东西!”赵虎喊了一声,伸手就去捞。旁边一个水手递过来一根长钩子,赵虎勾住椰壳,把它拉到船边,伸手把那个小包裹拿了出来。
包裹不大,摸起来硬邦邦的,外面的麻布被海水泡得湿哒哒的。赵虎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不是大明的字,是他不认识的外国字,还有一个小小的、刻得歪歪扭扭的船的图案。
“督公,您看这个!”赵虎拿着木牌跑过去,递给郑和。郑和接过木牌,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木牌上的刻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字是浡泥国的文字,”郑和说,“不过刻得很粗糙,不像是当地人刻的——你看这个船的图案,船帆上画着个小圆圈,像是……像是咱们大明商船常用的标记。”
赵虎一听,凑过去仔细看:“真的!这小圆圈跟上次咱们遇到的大明商船帆上的标记一样!难道是哪个商船的人丢的?”
郑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好说。这木牌看着泡在海里有些日子了,麻布都快烂了。要是大明商船的人丢的,为什么要用浡泥国的文字刻?而且这椰壳……刚才你说比普通椰壳大两倍,这不是咱们这边的椰子,是浡泥国那边的‘大肚椰’,只有他们那边的岛上才有。”
赵虎听得眼睛都瞪圆了:“这么说,这木牌是从浡泥国飘过来的?还是大明商船的人刻的?难道他们在浡泥国遇到事了?”
郑和没说话,把木牌递给旁边懂浡泥国文字的翻译官:“你先看看,能不能认出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翻译官接过木牌,借着火把的光看了半天,皱着眉头说:“大人,这字刻得太乱了,好多都模糊了。我勉强认出几个字——‘礁’‘困’‘等’,还有一个‘金’字……剩下的都看不清楚了,好像被海水泡得磨掉了。”
“礁?困?”赵虎琢磨着这两个字,“难道是商船在礁石区被困住了?等着人救?那‘金’字是什么意思?是有金子?还是商船叫‘金什么号’?”
郑和拍了拍赵虎的肩膀,沉声道:“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既然这木牌飘到咱们船上,又是从浡泥国方向来的,明天过了乱礁湾,到了浡泥国,得好好问问当地的人——看看最近有没有大明的商船在附近海域出事。”
赵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手里的木牌,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督公,您说巧不巧?白天我还跟王老爹说用椰壳装信,夜里就捡着个装着木牌的椰壳——这椰壳还真成‘信差’了!就是这‘信’写得太潦草,还一半看不清楚,急死人!”
郑和被他逗得笑了笑,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你呀,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开玩笑。不过这木牌确实是个线索——你把它收好了,别再弄丢了,说不定到了浡泥国,这小小的木牌能帮上大忙。”
赵虎连忙把木牌小心翼翼地包回麻布包里,塞进自己的怀里,拍了拍:“您放心!我把它揣在怀里,睡觉都不撒手——丢了它,我就跟王老爹的罗盘一样,该转圈圈了!”
旁边的水手们又笑了起来,刚才因为“刮礁石”紧张的气氛,被赵虎这么一闹,又轻松了不少。李三叔笑着说:“你小子要是敢丢,不用大人说,我先把你扔到海里,让‘清船鱼’给你‘清’一下脑子!”
赵虎吐了吐舌头,往郑和身后躲了躲:“督公您看,李三叔欺负人!”
郑和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光洒在海面上,刚才的“清船鱼”已经散去了,海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远处的“呜呜”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不过这次赵虎听着,倒不觉得吓人了,反而觉得像是这大海在跟他们说话,说着下一站浡泥国的故事。
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又看了看远处黑沉沉的海面,心里忽然期待起来——刚才还想着到了浡泥国能吃点新鲜的果子,现在倒更想知道,这个刻着歪扭文字的木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有那个飘来木牌的“大肚椰”,浡泥国的岛上是不是真的有好多那么大的椰子?要是能摘一个,做个最大的“椰壳信封”,装一肚子的信带回家,娘肯定会高兴——就是不知道,到了浡泥国,除了新鲜果子和大椰子,会不会真的遇到那个被困在礁石区的大明商船,还有木牌上写的“金”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虎越想越好奇,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水手:“哎,你说浡泥国的人会不会认识这木牌上的字?要是他们也不认识,咱们岂不是白捡了?”
水手笑着说:“你放心,到了那儿,找个懂字的本地人,总能问出来。实在不行,你就拿着木牌去集市上问——说不定哪个卖果子的老头就认识,还能顺便给你个大芒果吃!”
“芒果?”赵虎眼睛一亮,刚才的疑问全忘了,“就是上次听人说的,甜滋滋、软乎乎的果子?那我可得多问几个人,问一个人要一个芒果,问十个,就能抱一怀芒果回来了!”
旁边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郑和听着他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这赵虎,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能先想到吃的。不过也好,有这么个活宝在船上,再长的航程,再难的挑战,也能多几分乐趣。
夜风吹着,船平稳地往前行驶着,远处的乱礁湾已经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浡泥国的小岛也在月光下露出了一点轮廓。赵虎揣着怀里的木牌,又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个麦饼,心里盘算着:明天到了浡泥国,先找本地人问木牌的事,再找大芒果吃,还要摘个最大的“大肚椰”做信封——对了,还得跟王老爹说,让他给这个“信差椰壳”刻上字,写上“赵虎专属”,省得下次再被当成海怪……
想着想着,他打了个哈欠,靠在船边的栏杆上,眼睛却还盯着远处的海面——他知道,明天到了浡泥国,肯定又有好多新鲜事等着他,说不定还有比“清船鱼”和“椰壳信”更有意思的东西,还有那个木牌背后的秘密,也等着他们去揭开。这趟下西洋的旅程,果然越来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