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宁那道懿旨一下,万寿宴的气氛瞬间从暗流汹涌,变成了冰封凝固。
赵明诚和沈贵被内卫拖了下去,秦文渊也起身,对君墨寒和李晚宁深深一揖,坦然跟着内卫离开。
厅内丝竹早已停下,所有官员、使臣都屏息凝神,连杯盏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了。
木坤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臣佩服。只是……将八方来贺的宾客都留在扬州,是否有些……不合礼数?”
“礼数?”
李晚宁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浮沫,眼皮都没抬,“木将军放心,扬州城虽不比京城繁华,但招待诸位宾客几日的粮米用度,朝廷还是供得起的。
待事情查明,若果真冤枉了秦知府,朝廷自会还他清白,并向诸位赔罪。若当真有人居心叵测,构陷忠良……”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木坤,眼中寒光一闪:
“那本宫与陛下,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国法如炉。”
木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哈哈一笑:“娘娘说的是!国法如山,自当遵从!臣敬陛下、娘娘一杯,愿大夏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他举杯一饮而尽,看似豪爽,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却没逃过君墨寒和李晚宁的眼睛。
宴会在一种诡异的“融洽”中继续。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惊涛骇浪。
君墨寒神色如常,与几位使臣交谈,偶尔举杯。
李晚宁依旧安静坐着,只偶尔与身旁的命妇低声说几句话。
但她的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厅中几个关键人物——木坤,几位江南世家代表,还有……刚刚从外面匆匆进来,在冯保耳边低语了几句的那个内卫。
冯保听完,脸色微变,随即悄然退到君墨寒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君墨寒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李晚宁低声道:“夜枭有消息了。”
李晚宁心中一紧:“如何?”
“重伤,但还活着。”
君墨寒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潜入赤焰山,找到了赤阳草,也确实遭遇了木氏‘黑巫卫’的截杀。拼死带出了两株,但……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另一拨人袭击。”
“另一拨人?”
“夜枭说,那些人用的不是西南武功路数,也不像中原人。更像是……草原的刀法。”
李晚宁瞳孔微缩。
草原?北狄?
西南木氏、北狄、江南残余势力……
这几股原本看似不相干的力量,竟然真的勾结在一起了?
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夜枭现在何处?”
“城外三十里,一处秘密据点,重伤昏迷,玲珑阁的人在救治。”
君墨寒道,“他拼死带回的消息是——木氏不仅与沈家有勾结,更与北狄有秘密往来。此次刺杀皇后,木氏是明面上的执行者,但背后……可能还有北狄的影子。”
“他们想做什么?”
“搅乱江南,牵制朝廷兵力,为北狄南下创造机会。”
君墨寒眼中杀气翻腾,“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若皇后遇害,朕必定雷霆震怒,江南大乱,朝廷无暇北顾。
若皇后侥幸生还,也能借此挑起朝廷与木氏冲突,消耗双方实力。无论哪种结果,北狄都可坐收渔利。”
李晚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她从鬼门关走这一遭,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庞大的阴谋。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君墨寒沉默片刻,忽然举杯起身,朗声道:“诸位,今日万寿宴,本该君臣同乐,宾主尽欢。只是方才之事,扰了诸位雅兴。朕自罚一杯,以表歉意。”
说罢,他一饮而尽。
厅内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陛下言重了!”
君墨寒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话锋却忽然一转:“不过,方才之事,也提醒了朕。江南初定,百废待兴,新政推行,任重道远。这其中,难免有宵小之徒,不甘失败,意图搅弄风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厅中众人,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新政,乃国策,关乎大夏国运,关乎万民福祉。
谁敢阻挠新政,谁敢构陷忠良,谁敢危害朝廷,无论他是何方神圣,无论他有多少党羽,朕定会将他,连根拔起,绝不姑息!”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厅内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神色各异、心怀鬼胎的官员和使臣,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君墨寒对视。
木坤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彻底消失。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
君墨寒却不再看他,转向厅中众人,语气缓和了些:“当然,今日是万寿宴,不谈国事。来,诸位尽情畅饮,不醉不归!”
丝竹声再次响起。
宴会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宴会进行到亥时,已是酒酣耳热。
君墨寒似乎心情不错,与几位使臣多饮了几杯,脸上微有醉意。
李晚宁劝了几句,他只笑着摆手:“今日高兴,无妨。”
李晚宁心中隐隐不安,却不好再劝。
她大病初愈,精力不济,坐了这许久,已有些疲惫。
君墨寒看出她的倦意,柔声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朕再陪诸位饮几杯。”
李晚宁想了想,点头:“陛下也早些休息,莫要贪杯。”
“朕知道了。”
李晚宁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正厅。
冯保不放心,示意两名内卫暗中跟上。
厅内,宴会还在继续。
木坤端着酒杯,走到君墨寒面前,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陛下,臣再敬您一杯!愿大夏与西南,永世修好!”
君墨寒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举杯与他相碰:“永世修好。”
两人一饮而尽。
就在酒杯放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保护陛下——!!!”
厅外突然传来凄厉的警报声和兵刃交击声!
紧接着,便是无数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如同暴雨般射入厅内!
目标明确,直指君墨寒!
“有刺客!”
“护驾——!!!”
厅内瞬间大乱!
官员们惊慌失措,有的钻到桌下,有的抱头鼠窜。
宫女太监尖叫着四散奔逃。
几乎在弩箭射入的同时,原本侍立在厅内各处的“宫女”和“侍卫”中,突然有十几人暴起!
他们撕去伪装,露出黑衣劲装,手中寒光闪烁,直扑君墨寒!
里应外合!
这才是真正的杀局!
那些伪装成宫人的刺客,竟不知何时潜入了行辕,混入了宴会侍从之中!
而外面的弓弩手,显然已经解决了部分外围守卫!
一切都计算得精准无比——万寿宴高潮时,守卫略有松懈,帝后分开,正是刺杀的最佳时机!
“陛下小心!”
离君墨寒最近的几名内卫怒吼着扑上,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
挡在最前面的两名内卫瞬间被射成刺猬,鲜血喷溅!
但更多的内卫已经反应过来,迅速结成阵型,将君墨寒护在中间!
君墨寒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一片冰寒。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内卫,目光如电扫过厅中:“木坤呢?”
木坤不见了。
就在刺客暴起的瞬间,这个刚才还在敬酒的西南使臣,竟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追!”君墨寒厉喝,“封锁所有出口,绝不能让他跑了!”
“是!”
内卫首领留下十人保护君墨寒,带着其余人冲向厅外。
但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显然刺客人数不少,且都是精锐。
就在此时,厅内的那十几名伪装刺客,已经冲破内卫的防线,杀到了君墨寒面前!
这些人身手极高,配合默契,出手就是杀招!
君墨寒身边的内卫拼死抵抗,但刺客人数占优,且个个悍不畏死,很快就有三名内卫倒下!
“陛下快走!”
一名内卫挡开劈向君墨寒的刀,嘶声大喊。
君墨寒却纹丝不动,反而一步踏前,拔出腰间天子剑!
剑光如雪!
“噗——!”
当先一名刺客,头颅飞起!鲜血喷了一地!
君墨寒眼中杀气如虹,剑随身走,所过之处,非死即伤!
他本就武功极高,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凌厉无比!转眼间,又有三名刺客倒在剑下!
但刺客实在太多。
外面还有弓弩手不断放冷箭,厅内又不断有伪装刺客暴起。
君墨寒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他自己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鲜血染红了他的明黄常服。
但他眼神依旧冷厉,手中剑没有丝毫停顿。
“陛下——!”
一声凄厉的呼喊突然从厅外传来!
是李晚宁!
她竟去而复返!
听到警报声和厮杀声的瞬间,李晚宁就知道出事了。
她不顾身体虚弱,推开搀扶的宫女,带着两名内卫就往回冲!
刚冲到厅门口,她就看见君墨寒浑身浴血,被七八名刺客围攻的场景!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晚宁!别过来!走——!”
君墨寒看见她,目眦欲裂,厉声大吼。
但已经晚了。
李晚宁的突然出现,让刺客们发现了新的目标——皇后!
“杀了皇后!”有刺客低喝。
立刻有四五名刺客转身扑向李晚宁!
“保护娘娘!”李晚宁身边的两名内卫怒吼着迎上,但寡不敌众,瞬间就陷入险境!
李晚宁不会武功,身体虚弱,根本无法反抗。
眼看一名刺客的刀就要劈到她身上——
“晚宁——!!!”
君墨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不顾一切地冲向李晚宁,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下了那一刀!
“噗——!”
刀刃入骨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君墨寒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李晚宁脸上。
“墨寒——!!!”
李晚宁嘶声尖叫,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一刀,砍在君墨寒的后肩上,深可见骨。
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滴落在地。
君墨寒脸色惨白,却咬牙站稳,反手一剑,将那刺客刺穿!
“陛下!”
“娘娘!”
还活着的内卫和听到动静赶来的增援侍卫,终于冲到了他们身边,迅速结成防线。
但刺客们显然训练有素,见事不可为,竟开始有序撤退。
一部分人断后,一部分人掩护,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厅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君墨寒靠在内卫身上,脸色苍白如纸,失血过多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但他死死握着李晚宁的手,眼睛一直看着她:“晚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
李晚宁泪流满面,颤抖着手去捂他肩上的伤口,但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太医!快传太医——!!!”
君墨寒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墨寒——!!!”
李晚宁抱住他软倒的身体,发出凄厉的哭喊。
“陛下!”
“快传太医!”
厅内一片混乱。
冯保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看见君墨寒昏迷不醒的样子,老泪纵横:“陛下!陛下您挺住啊!”
“封锁全城!搜捕刺客!一个都不许放过!”
李晚宁抱着君墨寒,声音因极度悲痛而嘶哑,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封般的杀意,“传本宫懿旨——扬州城从现在起,全城戒严!
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官员、使臣,即刻返回各自住处,未经允许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所有人都感受到,这位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皇后娘娘,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是怎样一种毁天灭地的愤怒与决绝。
“另外,”李晚宁抬起头,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得可怕:
“传令镇北军林青副帅——”
“北境防线,全面戒备。”
“若北狄敢有异动,不必请示。”
“给本宫——往死里打!”
(第211章 完)
章末:皇帝为救皇后身负重伤!
北狄、西南、江南三方势力勾结的惊天阴谋彻底暴露!
重伤的君墨寒能否挺过这一关?
悲痛欲绝的李晚宁将如何稳住江南危局、展开血腥报复?
真正的全面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