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答应”首次侍寝便获厚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六宫。
永寿宫的门槛,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炙手可热。
各宫主子们送来的贺礼虽不逾制,却也分量十足,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拉拢。
底下伺候的宫人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行走间带着与有荣焉的谨慎,生怕在这位新晋宠妃面前行差踏错。
魏嬿婉端坐于永寿宫东配殿的主位上,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应对着往来不绝的贺客与宫人。
她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些表面的热闹与恭敬,皆源于养心殿那一夜的恩宠。
帝王心意如同三月天,说变就变,若不能将这短暂的雨露化为细水长流的恩泽,眼前的繁华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需要固宠。而固宠,不能只靠那几分新鲜的“真”与“怯”。
夜深人静,贺客散尽。
魏嬿婉卸下钗环,只着一身素白中衣,坐在灯下。
春婵小心翼翼地用玉轮为她按摩着略显紧绷的肩颈,王蟾则轻声汇报着今日收受的礼单及各方反应。
“娘娘,”王蟾机灵地改了口,低声道,“奴婢打听到,皇上近来因江南漕运之事,似乎颇为劳神,午膳都用得少了。”
魏嬿婉眼帘微抬。这等前朝消息,绝非一个普通宫女能轻易探知。她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殿内只剩下她和春婵。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王蟾的消息来源,不言而喻。
进忠虽自那夜“疗伤”后未曾正式现身,但他铺设的信息网络,依旧在悄无声息地运转,为她提供着至关重要的“弹药”。
次日,魏嬿婉并未像其他新宠妃嫔那般,急于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御前晃悠。
她只是命小厨房精心备了几样清爽可口、易于消化的江南小点,又亲手用新进的西湖龙井沏了一壶茶,放在食盒底层。
然后,她算准皇帝批阅奏折可能疲累的时辰,带着春婵,提着食盒,款步向养心殿走去。
她并未要求面圣,只在殿外求见了御前总管李玉,言辞恳切:“李公公,臣妾听闻皇上为国事辛劳,心中难安。备了些清淡茶点,不敢打扰皇上正事,只劳烦公公觑个方便呈进去,略解皇上疲乏便是。”
态度谦卑,理由恰当,东西也送得贴心。
李玉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着素雅,神色真诚,不似那些急功近利之辈,便点了点头,接了食盒。
傍晚,皇帝的赏赐又到了永寿宫。
这次不是绫罗珠宝,而是一方上好的徽墨和一套精致的文房用具。
传旨太监笑着补充道:“皇上说,令答应心思灵巧,茶点甚合圣意。这方墨赏你,闲暇时也可写写字,静静心。”
魏嬿婉叩谢恩典,心中了然。
这赏赐意味深长,既肯定了她的“用心”,又暗示了对她“静心”(即安分)的期望。
进忠提供的信息,她运用得恰到好处。
初战告捷,魏嬿婉并未得意。
她开始更系统地利用进忠留下的“资源”。
她让春婵和王蟾留意各宫动向,尤其是皇后、嘉妃以及长春宫残存势力的反应,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仔细记下。
她自己则更勤勉地翻阅那本无字书,结合当前局势,揣摩圣意。
同时,她开始尝试经营自己的小小势力。
对于永寿宫内的太监宫女,她恩威并施。
做事得力的,赏赐从不吝啬;
偷奸耍滑的,小惩大诫,树立威信。
她尤其留意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接触到关键信息的下等宫人,偶尔施以小恩小惠,不动声色地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
她深知,在这深宫,消息有时比金银更重要。
这一切,她都做得极为隐秘,如同春雨润物。
但她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
她与进忠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他不再轻易现身,却通过王蟾等人,持续传递着信息和必要的物资(如打点下人所需的银钱);
而她,则负责在前台,将这些“资源”转化为实际的圣宠和地位。
这日,魏嬿婉正在临摹皇帝赏赐的字帖,王蟾又来禀报,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昨日在御书房夸赞三阿哥的字有进益,纯贵妃娘娘很是高兴。”
魏嬿婉笔下未停,心中却是一动。
三阿哥是纯贵妃所出,皇上重视皇子功课……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将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那对青玉镇纸找出来,再备一份上好的澄心堂纸。”
她并未亲自送去钟粹宫,而是寻了个苏绿筠去太后处请安的时辰,让王蟾将东西送去,只说是“妾身一点心意,恭贺三阿哥学业进步”,姿态放得极低。
既不显得刻意巴结,又表达了善意,巩固了与长春宫这“娘家”的关系。
事情办得妥帖,魏嬿婉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她越来越熟练地运用着这些心计,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心计算。
她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皇帝的赞赏、地位的稳固、甚至开始积累自己的人脉。
但这种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感觉,也日益清晰。
是夜,她独自对灯而坐,看着镜中那个眉眼间已初具威仪的女子。
成功的滋味确实甘美,让她有些沉醉。
她开始觉得,或许没有进忠事无巨细的指点,凭她自己的聪慧,也能在这后宫站稳脚跟?
下一次,若再有机会,她是否应该尝试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判断来行事?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一旦生出,便悄然滋长。
她与进忠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似乎因为她内心这微妙的膨胀,而发出了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即将绷紧的声音。
然而,沉浸在新权力感中的魏嬿婉,并未立刻察觉这危险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