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纸团的瞬间,魏嬿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像做贼一样,迅速将纸团攫入手心,紧紧攥住,仿佛那是唯一的生机。
她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间的动静。
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塞纸团的人,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
她颤抖着,就着门缝透进的微弱月光,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纸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潦草却熟悉的小字,是用眉笔一类的东西匆匆写就:
“哑药,非毒。慎刑司证人,已封口。等。”
字数寥寥,信息却如惊雷炸响在魏嬿婉脑海!
“哑药,非毒”——这是在说那个被用来诬陷她诅咒皇子的布偶!
上面沾染的所谓“剧毒”,原来只是让人暂时失声的哑药?
这绝非诅咒皇子该用的东西,分明是栽赃者留下的破绽!
“慎刑司证人,已封口”——那个被拖走的福安,果然是关键!
他恐怕是知道了什么,才被灭口(或真正控制起来)。
而“已封口”三个字,透着血腥的冷酷,却也暗示了背后之人的手段被暂时阻断。
最后一个“等”字,笔触格外沉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是进忠!一定是他!
只有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到“哑药”的真相,能触及慎刑司的隐秘,能用这种只有他们之间才能意会的方式传递消息!
他没有抛弃她!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依然在暗处行动,为她寻找一线生机!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想起自己那夜恶毒的指控,想起“阉人”那两个字,羞愧得无地自容。
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却是滚烫的。
然而,狂喜过后,是更深的寒意。
进忠的消息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确实有一个势力强大、心思缜密的对手在背后布局,不仅要置她于死地,而且手段极为高明,连下毒的种类都算计得如此阴险(用哑药既能坐实罪名,又或许埋下了日后可翻转的伏笔?)。
而进忠的“已封口”,也意味着对手的反击被暂时遏制,但代价恐怕不小。
他此刻的处境,定然也是如履薄冰。那个“等”字,既是嘱咐,也透露出他暂时也无计可施的困境。
她不能只是被动地等!
进忠冒着天大的风险送来这个消息,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配合他,至少,要保住自己的命,等到转机出现!
魏嬿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对手栽赃巫蛊,是后宫大忌,皇帝此刻必然盛怒,任何直接的辩解都是徒劳。她必须从侧面入手,扭转皇帝的看法。
她想起皇帝素来标榜仁孝,重视皇家颜面,尤其厌恶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这次巫蛊案,看似是针对她,何尝不是对皇室尊严的挑衅?
若她能想办法暗示这一点……
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形。
次日,皇帝派来的太医例行诊脉。来的并非往常那位,而是一个面生的老太医,眼神浑浊,动作迟缓。
魏嬿婉心中冷笑,这怕是有人希望她“病重”甚至“暴毙”吧。
她并未反抗,顺从地让老太医诊了脉。老太医捻着胡须,沉吟半晌,说了些气血两亏、忧思过重的套话,便要开方子。
魏嬿婉却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对着老太医,也是对着殿内可能存在的耳目,用沙哑虚弱却清晰的声音说道:
“有劳太医了。只是本宫这病,怕是药石无灵了……只恨未能早日察觉奸人恶意,累及皇家清誉,惊扰圣驾……本宫死不足惜,只求皇上、太后莫要因此事过于忧心,伤了龙体凤体……”
她话语凄婉,句句不提自身冤屈,反而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未能察觉”),重点强调了对“皇家清誉”的损害和对“圣驾”、“龙体凤体”的惊扰。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打出的牌——以退为进,凸显自己“顾全大局”,反衬出幕后黑手不顾皇家体面的恶行。
老太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便退下了。
魏嬿婉不知道这番话能起到多少作用,但这已是她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每一刻等待都无比煎熬。
她不知道进忠在外面正面临怎样的风险,不知道那个可怕的对手下一步会做什么,更不知道皇帝的耐心还有多少。
禁足的日子漫长如年。
永寿宫像一座华丽的坟墓,寂静得可怕。
送来的饭食一日比一日粗糙,宫人的态度也日渐怠慢。世态炎凉,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魏嬿婉日夜摩挲着那对珍珠耳坠和那个已经揉得几乎烂掉的纸团,这是她与外界仅存的联系,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反复回味着进忠那个“等”字,从中汲取着微薄的希望和巨大的力量。
她开始真正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权力的滋味让她迷失,独立的渴望让她盲目,她低估了后宫的险恶,也辜负了那个唯一可能真心帮她的人。
这场无妄之灾,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她。
又是一个深夜,魏嬿婉倚在窗边,望着窗外那一方被宫墙切割的天空,月光黯淡,星子稀疏。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了,进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那个“等”字,会不会最终变成无尽的绝望?
就在她心神摇曳之际,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不同寻常的喧哗声,隐隐夹杂着奔跑的脚步声和金属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方向……似乎是慎刑司那边?
魏嬿婉猛地绷直了身体,心脏骤然缩紧。
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是进忠行动了?
还是……对手又出了新的杀招?
她的命运,会在今夜见分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