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仓皇逃窜的背影,并未逃过龙晨的眼角余光。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大鱼,已经开始奔向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第一张网。
收网,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龙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眼前。
两名戴着判官面具的黑衣守卫,抬着那个巨大的水晶容器,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容器里,那些畸形的胚胎,在幽绿色的液体中缓缓沉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
“贵客,您的货。”银判官笑呵呵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龙晨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李清歌上前交接。
就在李清歌准备掏出银票的瞬间——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哭喊,如同杜鹃泣血,猛地从人群外传来!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妇人,状若疯癫,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推开挡路的人群,直直地扑向那个水晶容器。
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还我孩子!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还我孩子!!”
变故突生!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洗衣房那个疯婆子!她怎么跑上来了?!”一名守卫低声咒骂道。
银判官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拦住她!”
离得最近的两名守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刀上前。
但那妇人此刻爆发出的力量,超乎想象。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竟硬生生撞开了一名守卫,伸出手,疯了一样地拍打着那坚硬冰冷的水晶容器。
“砰!砰!砰!”
“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娘来带你回家了!”
她的手掌很快就拍得血肉模糊,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绝望地哭喊着。
“找死!”
另一名守卫眼中杀机一闪,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寒光,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妇人的后颈横斩而去!
刀光亮起的瞬间,龙晨面具下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脚步已向前踏出半步!【玄甲战气】在体内轰然一震,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噗——”
一颗头颅,带着不敢置信的绝望表情,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溅了半空,洒在那晶莹剔透的水晶容器上,也溅在了妇人那还保持着扑抓姿势的无头尸身上。
“扑通。”
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整个二楼,再次陷入死寂。
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名杀人的守卫,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刀上的血迹,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嫌恶,仿佛这妇人的出现,玷污了他们高贵的交易。
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溅在水晶容器上的鲜血,仿佛有生命一般,被那幽绿色的液体迅速吸收。
而容器里,离得最近的一个胚胎,那紧闭的眼皮,竟然……诡异地……扭动了一下!
这一幕,让龙晨面具下的瞳孔,狠狠地缩成了针尖!
他体内那被强行压下去的滔天杀意,再也无法遏制,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父亲的死,祖父的冤,玄甲的屈辱,此刻尽数化作眼前这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当场爆发,将眼前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一个个全都血祭在这里!
就在他理智即将崩断的最后一刻,一只冰凉的手,快如闪电,从身后精准地掐住了他握拳的手腕。
一股清凉的真气透过皮肤,强行压制住他体内暴走的玄甲战气。
是李清歌!
她迎着龙晨那双血红的、几欲噬人的目光,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只有龙晨能看懂的唇语说道:
“别冲动,他……在看。”
一个“他”字,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龙晨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知道李清歌说的是谁。
那个幕后黑手,那个真正的影阁阁主!
他此刻,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盯着眼前发生的一举一动。
他要看自己像个蠢货一样,在愤怒中暴露,然后被轻易碾死吗?!
不!凭什么!
龙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他猛地攥紧拳头,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杀意,被他用更深的恨意与冰冷的理智,硬生生压回了心脏最深处!
下一秒,一个冰冷而嫌恶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嘴里,清晰地说了出来。
他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女尸和那摊肮脏的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对着身边的李清歌皱眉道:
“真晦气,死的这么难看,影响本少爷的心情。”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包括,一直暗中观察他的银判官。
李清歌被他这瞬间的转变惊得心头一颤,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小声附和道:“是……是,少爷说的是。”
龙晨这番话,这副反应,比刚才那二十万两银票,更有说服力!
在银判官的眼中,这才是“同类”该有的反应!
视人命如草芥,漠视一切情感。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鬼市这种地方活下去,才能成为影阁的“贵客”!
银判官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尸体拖走,又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亲自走到龙晨面前。
“一点小意外,让贵客见笑了。”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
“区区药人胚胎,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我看贵客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有没有兴趣……上三楼,跟在下……谈一笔更大的生意?”
关键来了。
龙晨心中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沉吟,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更大的生意?”
“对。”银判官的语气更加热切,“安国公那条老狗,已经不中深陷泥潭,已经不中用了。我们影阁,正在寻找一个新的……京都‘钱袋子’。我看,贵客就非常合适。”
龙晨闻言,笑了起来。
“好啊。”
他欣然应允,仿佛对这个提议,充满了期待。
“贵客,请。”
银判官的态度愈发恭敬,亲自在前面引路,带着龙晨和李清歌,走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那里,光线更加幽暗,守备也更加森严。
龙晨表面上维持着富家公子的好奇与矜持,目光四处打量,实则眼角的余光,早已将整个二楼的布局和人员位置,牢牢记在心里。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疯狂运转。
计划,必须天衣无缝。
就在他们路过一个正在吆喝着开盘的赌档时,一个满身酒气、输红了眼的赌客,脚步踉跄,嘴里骂骂咧咧地,正好与龙晨一行人擦肩而过。
“他妈的!又输了!庄家出老千!”
那赌客撞了龙晨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
“滚开!”引路的银判官眉头一皱,还没等他发作,他身后的守卫已经一步上前,准备将这不知死活的赌客拖出去。
“算了。”龙晨摆了摆手,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他从袖中随意丢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落在赌客脚下。
“拿着钱,滚远点,别在这碍本少爷的眼。”
那赌客看到银票,眼睛都直了,连滚带爬地捡起来,千恩万谢地跑了。
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人放在心上。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龙晨的眼神,与那名“赌客”的眼神,在空中进行了一次不到十分之一秒的交汇。
一个眼神。
足够了。
那名“赌客”,正是龙晨提前安插进来的十二名精选的玄甲卫之一。
而那个眼神,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命令。
——跟上那条鱼。
玄甲卫心领神会,在捡起银票后,便混入人群,不着痕迹地朝着赵雍消失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第一张网,已经开始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