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鞠涟殇轻笑,“为师看这小子,不错!模样嘛,万里挑一,你爹娘见了保管满意。人又机灵,学识谈吐都不俗,最重要的是……”
她收敛了笑容,语气认真了些,“你爹让你躲选妃,这法子虽说能避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京城那边,总不能一直瞒着。要我说,你抓紧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断了宫里头的念想,一了百了,才是上上之策!”
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妙,用力一拍石桌,“我看就样吧!干脆!就在为师这儿,择个黄道吉日,我把你们师门那几个老友都叫来做个见证,热热闹闹地,你们把堂拜了!先把名分定下来!也省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等会儿我就去给你父亲写信!”
刘宝儿被师父这大胆又直接的计划惊得心跳如鼓,脸颊烫得厉害。
但细细思量,若真能与阿清在此拜堂成亲,既全了自己的心意,又能彻底解决选妃的困扰,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心中羞涩,却又涌起巨大的期待和甜蜜,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道:“都……都听师父安排。”
得了徒弟的首肯,鞠涟殇行事更是风风火火。
当晚,饭桌之上,菜肴虽依旧简单,气氛却因那坛“醉清风”而显得格外热络。
酒过三巡,鞠涟殇满面红光,笑呵呵地放下了酒杯,目光在尹昊清和刘宝儿之间转了转。
“阿清啊,”她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咱们江湖儿女,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我瞧你和小楹儿,是郎有情妾有意,天造地设的一对!既然情投意合,不如就趁热打铁!”
她大手一挥,“就在我这鹤阳山上,由我鞠涟殇做主婚人,再请几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朋友来做个见证,择个良辰吉日,你们热热闹闹地把天地拜了,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更让小楹儿她家里彻底安心,如何?”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刘宝儿一眼。
刘宝儿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如擂鼓,既期待又紧张地望向尹昊清,眼眸中仿佛盛满了星河,亮得惊人。
尹昊清手中的竹筷“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痛感。
拜堂?成亲?在此地?此刻?顶着“阿清”这个虚假的名字和身份?这简直……这简直是对月儿最大的亵渎和欺骗!
万一把她带回去,得不到父皇母后的认可,她如何自处?这样敷衍成亲,京城里那些王公贵族都会小看她的。
“不……不可!万万不可!”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身后的竹椅都向后挪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慌和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变得异常尖锐沙哑,在这温馨的饭桌上显得格外突兀。
这剧烈的、几乎是抗拒的反应,让原本笑意盈盈的鞠涟殇瞬间收敛了笑容,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变得锐利而审视。
刘宝儿眼中的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怒火。她“霍”地站起,柳眉倒竖,声音因愤怒而拔高:“阿清!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对我,只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不成?!”
她性子里的烈性被彻底点燃,一双美目狠狠瞪着他。
“不!不是!绝非如此!”尹昊清急忙否认,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和受伤的眼神,心痛如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绪飞转,必须找到一个既能暂时推拒、又不至彻底伤透她心的理由。
他快步走到刘宝儿面前,蹲下与她平视,目光恳切而灼热,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却无比清晰、郑重:
“月儿,你听我说。我拒绝,绝非不爱你,恰恰是因为……我太珍视你,太想给你最好的一切,以至于……不敢有丝毫的草率和轻慢!”
他试图去握她的手,被她用力甩开,但他不退反进,语气更加沉痛有力:“我若在此处,瞒着家中高堂与你草草拜堂,这算什么?这是对你最大的不尊重!我阿清绝不做此等辱没心爱之人、令其受半分委屈之事!”
他转头看向面色稍霁的鞠涟殇,语气更加沉痛:“鞠前辈,您待月儿如亲生,定然希望她风光大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非像现在这样,仓促成婚。”
“我如今,重伤初愈,孑然一身,绝不能让她跟着我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一定会禀明父母后,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走进我家的大门!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蓝月楹,是我阿清倾尽所有、珍爱一生的女人!”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对刘宝儿极致的珍视,也表明了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和担当。
他没有直接说谎,而是将“太子”的身份所带来的顾虑,巧妙地转化为了一个“有担当的普通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尊重与承诺。
鞠涟殇听着,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她行走江湖,不拘小节,只觉得男女如果两情相悦,不用管那么多繁文缛节。
可尹昊清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若他轻易答应,她反倒要怀疑此人是否轻浮无担当。
她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你既有此心,倒也算是个有担当的。只是……”她看向依旧怒气未消的刘宝儿。
刘宝儿胸脯剧烈起伏着,瞪着尹昊清,他刚才那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她心上。
愤怒依旧在,但那股被被戏弄的感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的情绪。
就他所说,他拒绝,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得太深,深到不敢有一丝瑕疵,深到要为她谋划一个最稳妥、最光明的未来……刘宝儿也是初涉情场,对此说法也信了大半。
她猛地别过头去,声音硬邦邦的,却没了之前的尖锐:“花言巧语!谁稀罕你的风光大嫁!”话虽如此,那紧绷的肩膀却微微放松了些许。
鞠涟殇见状,知道这事急不来,便挥挥手:“罢了,此事……暂且作罢。你们都冷静冷静。”
她看向尹昊清,眼神深邃,“阿清,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有朝一日,你负了今日之言……”她未尽之语,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肃杀。
尹昊清重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关暂时过了,但月儿心中的疙瘩,还需要他日后用更多的行动去化解。
而那个他必须坦白却不敢坦白的身份,如同悬顶之剑,让他在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情中,倍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