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民国二十四年,许家寨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四月里还飘着零星小雪,寨外刚冒头的麦田,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冻得蔫头耷脑。
念福儿走到悟道身边,轻声说道:“我这段时间在许家寨也没什么事,想去看望一下大师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悟道连忙放下烟袋,点头应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顺便也看看小黑宸,都不知道这孩子长多高了……我这一忙,倒把你给忽略了。”说着便要喊秀儿来给念福儿送盘缠。念福儿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积蓄。在许家寨吃喝都不愁,根本花不上钱。我去看看就回,过段时日便回来。”她转身要走,又回头叮嘱道:“你在寨里也多当心,别太劳累了。”悟道眼眶一热,心里涌上来满满的暖意。
一晃过了几个月,夜鸮特战队的规模愈发壮大。潇静怡与苏芮担任特战独立队队长,霞儿被任命为第一小分队队长,新儿为第二小分队队长,林虎为第三小分队队长,张凤茹为第四小分队队长,陈默为第五小分队队长,赵坤则出任第七小分队队长。
这支特战队的要求极为严苛:不仅要枪法精准,还得熟稔各类枪械的性能与使用方法;不论驾车骑马,还是丛林作战、城市突袭,都能从容应对。每个小队编制五十人,配备十把狙击枪、十支特制冲锋枪、两名掷弹筒手,其余队员则以短枪与马刀为主要武器,尤其擅长骑射与白刃战。此外,队员们还需熟练掌握东北话、日本话,以及电台操作技能。每次考核,人人都能以一敌七至十二人,身手十分了得。
特战队的伙食、待遇与服装都是特供标准,每天有牛肉、白米饭,还有鸡蛋。这可把李超团、启程团的士兵们羡慕坏了,纷纷吵着要找自己的长官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样的训练强度,同样的摸爬滚打,他们平日只能吃馍馍、稀饭配咸菜,偶尔才能吃上一点猪肉,待遇天差地别。李涛、张旭、葛力、朱志鑫、谭林几人一碰头,才发现各个团都是如此,只有夜鸮特战队的待遇最好。
几人憋着气去找军长和旅长告状,刚到议事厅门口,就撞见高达、李老绅和悟道正围着桌子喝野菜汤、啃馍馍,边吃边低声讨论着怎么才能让寨里这么多弟兄有个更好的出路。几人见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个个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这天清晨,悟道正和李老绅在议事厅核对军粮账目,张旭匆匆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地禀报:“报告军长、旅长!刚收到我的侦察兵从湖北传回的消息,那边下了一个多月的特大暴雨,江河决堤,好多村子都被淹了!尤其是钟祥等地,几乎全被淹没,百姓伤亡无数……”
“什么?”悟道猛地放下手中的账本,急声追问,“淹了多少地方?百姓伤亡具体如何?”
“听说襄阳、钟祥、仙桃一带灾情最严重,洪水都漫过了城墙,街上能行船。”张旭声音发颤,“国民政府倒是派了人去救灾,可物资根本跟不上,赈灾粮还被层层克扣,最后到百姓手里的,只剩些发霉的麸皮。统计下来,光是淹死和饿死的人,就有十几万……”
“十几万……”悟道身子一晃,重重靠在椅背上,眼眶瞬间红了,“这国民政府,碰上这多灾多难的年月,竟半点指望不上!百姓们在水里泡着、饿着肚子,他们倒先想着中饱私囊!”
李老绅叹了口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不止湖北,华北那边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听说日本人又在找借口挑事,可南京政府还是一味退让,前阵子刚和日本人签了《何梅协定》,把华北的部分主权都拱手让人了……”
“耻辱!这简直是咱们中国人的奇耻大辱!”悟道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叮当响,“日本人都骑到脖子上拉屎了,他们还在忙着打内战、讨好洋人!这样的政府,怎么护得住天下百姓?”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负责联络的队员进来禀报:“报告军长!蚌埠驻军办派了人来,说想跟咱们谈谈,让咱们加入他们的部队,搞什么‘联防联控机制’,人已经在寨门口等着了。”
悟道和李老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李老绅沉吟片刻道:“来者不善啊。他们突然提‘联防联控’,恐怕不只是想拉咱们入伙,更想摸清咱们的底细,把咱们攥在手里。”
“那怎么办?直接拒了?”高达问道。
“先别拒,让他们进来看看情况再说。”悟道说道。话音刚落,高达便转身出去迎客了。
“咱们现在粮弹虽比以前充足,但毕竟人少势单,要是跟蚌埠驻军闹僵,他们真派兵来剿,咱们也讨不到好。不如先谈谈,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再做打算。”李老绅补充道。
悟道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你去跟他们谈,我在后面盯着,有不对劲的地方咱们再合计。”
当天下午,李老绅跟着蚌埠驻军办的人去了他们的驻地。谈判倒还算顺利,对方答应给许家寨的队伍编一个正规番号,还承诺每月发放军饷和补给。李老绅表面应承着,心里却始终提着一口气,直到签完协议、拿到第一笔“补助”时,他才发现了不对劲——对方递过来的钱袋里,装的全是法币,根本不是之前承诺的银元。
李老绅脸色一沉,指着钱袋问道:“长官,咱们之前明明说好,军饷和补助用银元发放,怎么现在换成法币了?”
驻军办的负责人嘿嘿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敷衍:“李先生,这您就不懂了。现在南京政府都在推广法币,银元早就不常用了。这法币和银元等值,拿着一样能花,您就别纠结这个了。”
“等值?”李老绅冷笑一声,“长官这话糊弄外人还行,糊弄不了我。如今市面上法币天天贬值,昨天能买两斗米的钱,今天说不定就只能买一斗。您给我这堆随时可能变成废纸的法币,跟打发要饭的有什么区别?”
负责人的脸色变了变,语气也硬了起来:“李先生,这是上峰的规定,我也没办法。要么拿着法币,要么就别要这份补助——你们许家寨想当正规军,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李老绅攥紧了拳头,知道再争下去也没用,只得强压下怒火接过钱袋,冷冷道:“行,法币我先拿着。但我把话撂这,要是后续补给还敢用这种‘等值’的法币糊弄我们,这‘联防联控’,咱们也没必要继续搞了。还有,你们答应的武器装备呢?总不能让我们拿着木棍去搞联防联控吧?”
这时负责人连忙赔笑:“枪支马上安排人送过去,您放心,和我们的补给配置是一样的。”
李老绅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说完,李老绅转身就走,走出驻地大门时,只觉得口袋里的法币硌得手心发疼——他清楚,这看似“招安”的背后,藏着国民党更深的算计,许家寨的日子,恐怕又要开始难了。
回到许家寨,李老绅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悟道。悟道听完,立刻召来李彪、李涛、张旭、谭林,让他们连夜带人分头去各大城市,用这批法币抢购物资:“白糖、消炎药、钢轨、粮食、布匹……凡是能用得上的,都给我买!动作要快,别拖!”
几人领了命令,连夜带着人出发了——有的去安庆,有的去南京,有的去合肥,以最快的速度将法币全部置换成生活物资和机械制造所需的材料,满满当当装了二十卡车。
悟道看着这二十车物资,笑了:“这敢情好!”当即下令把所有东西都藏进了地下藏兵洞。
没过几日,蚌埠驻军承诺的军火和军服也送到了。许家寨的队伍全员换上了国民党的灰色军装,乍一看去,倒真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