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儿望着窗外弄堂里晾衣杆上的衣物,凝神良久。恍惚间,那寻常布料竟与当年师门晾晒的练功服渐渐重叠,旧日时光悄然漫上心头。回想起点点滴滴往事,心中充满对家的渴望……
悟道的话语仍在耳畔萦绕——许家寨有多好,满是生活的烟火气;大师兄悟尽的牵挂有多深,还有小黑宸仰着稚嫩小脸,一口一个“奶奶”的唤声有多暖。这些细碎的暖意,终于敲开了她尘封三十余年的心门。
“师兄。”念福儿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我跟你走。飘了半辈子,也该有个真正的家了。”
悟道猛地攥住她的手,连炼气八层的内息都微微激荡,声音里满是激动:“好!好!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咱们回家!”
小黑宸立刻蹦跳着抱住念福儿的腿,仰头问道:“苏奶奶,到了咱们许家寨,你可要教我你的绝招燕尾镖,好不好呀?”念福儿被孩子的天真逗笑,弯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等你再长些力气,奶奶就教你。”
次日清晨,念福儿变卖了所有财产,收拾好行囊,三人一同登上前往皖北的火车。火车一路飞驰,从高楼到平原……一路颠簸终于抵达许家寨时,只见高达身着崭新军装,带着镇雷团的几位骨干快步迎上来,恭敬问道:“旅长!您可回来了!这位是?”
“这是我师妹念福儿,我找了整整三十年的师妹!”悟道话音刚落,李老绅便快步走来,副旅长的肩章在夕阳下格外醒目。他紧紧握住念福儿的手,声音洪亮:“早听悟道旅长提起您,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寨里都安排妥当了,您安心住下!”
念福儿望着寨内规整的营房、操练场上列队整齐的士兵,眼中满是惊讶——她竟不知师兄已是皖北保安军的旅长,更没料到许家寨藏着如此规模的兵力。
当晚,全旅所有连级官兵都赶来为悟道庆贺,也为念福儿接风洗尘,寨内一派热闹景象。
次日,修真寺方向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悟尽身着道袍,鹤发童颜,背着布包走进寨门。见到念福儿时,他素来淡然的眉眼瞬间泛起波澜,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福儿师妹,真的是你嘛?
三人围坐在堂屋,泡上一壶青梅茶,从当年一起晨练的时光,聊到旧日义和团运动的往事,又说起当年劫持东瀛。夺回被抢的金银财宝的经历。谈及各自颠沛流离的岁月,悟尽轻叹:“当年你走后,我日日诵经祈福,就盼着有朝一日咱们师兄妹能再相聚。”
正说着,门外传来清脆的笑声,吃晌午饭了。秀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霞儿和新儿。秀儿是李老绅的女儿,也是悟道三儿子启程的媳妇,一手七星剑使得出神入化。她见到念福儿,笑着上前见礼:“师叔姑好。这两个孩子是霞儿和新儿,一直由我带着。”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们的母亲芬儿生黑宸时难产离世,父亲启航也被他们大伯启军所害——这桩惨事,在寨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悟道摆了摆手道,今日不适合说这沉重的话题
师兄妹三人整整聊了一宿。次日,悟尽对悟道说道:“经过这大半年的调理,小黑宸已经能完全压制体内真气,不再倒流。我这就带他再去修真寺,教他修炼上层天玄大手印,再为他输入一些真气。不出多日,他便能进入炼气境;再加以时日,必定能突破炼气境……未来我的接班人,就指望他了。”说罢,他哈哈大笑,牵着小黑宸的小手飞身上马,转身离开许家寨。
送走悟尽后,悟道看向念福儿,温声提议:“师妹,你那六路十二镖是师傅的独门绝技。霞儿和新儿根骨极佳,不如收他们为徒,也好让这绝技传承下去。”念福儿看向两个孩子——霞儿眼里满是期待,新儿虽沉默,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韧劲。她当即点头,笑着问道:“好。但我教飞镖的规矩严,你们怕不怕呀?”
“不怕!”霞儿脆生生地应着,新儿也用力点头。两人当即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齐声喊了声“师父”。
从此,靶场便成了霞儿和新儿的专属场地。念福儿先教他们练臂力,举石锁、拉硬弓——十二岁的霞儿手掌磨出了厚茧,十四岁的新儿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却没一人退缩。半年后开始练镖,霞儿擅长快镖,三枚燕尾镖能同时击中三丈外的靶心;新儿则精于稳镖,即便在跑动中,也能精准钉中目标。念福儿看着他们,常常想起当年的自己,眼中满是欣慰与欢喜。
之后,悟道便一一带着念福儿参观许家寨各团各营的情况,寨内的日子始终有条不紊:
- 高达的镇雷团里,李彪的突击营每日练习冲锋、攀障碍;启程的特战营专攻潜伏、侦察;谭林的火炮营则对着土制靶场,调试杨继曾和杨蕾研发的新炮弹。
- 许四宝的长风团中,张旭的骑兵营在寨外平原上驰骋训练;李涛的野狼营专注近身格斗;赵奎的尖刀营则专攻破阵之术。
- 赵卓的枫遇团里,朱志鑫的铁血营、葛力的虎贲营、邱钟良的冲刺营各有侧重,两万兵力在藏兵洞里日夜特训,只待一声令下。
张林秀的医帐里总是挤满人,她和其他医护兵都毕业于医科大学,手法利落,还常和野战医院院长赵敏一起研究伤员救治——赵敏是医学硕士,她的中西医结合疗法,救了不少因训练拉伤的士兵。
杨蕾则跟着哥哥杨继曾在器械坊忙碌。留洋博士杨继曾正带着工匠们加工生产“狙击枪”和轻步枪,还忙着改良火炮;杨蕾的机械专业知识,在此刻帮了大忙。
而潇静怡和张凤茹这两位金陵大学的高材生,一个教士兵识地理、辨方位,一个负责调配炸药、研究化学防御,将所学知识全都用在了模拟战斗训练中。
转眼到了民国二十年九月底,日头西落时,潇静怡从怀远采购物资回来,手里攥着几份报纸,跌跌撞撞冲进指挥部。她脸色惨白,泪水混着汗水往下淌,一进门就哭喊:“旅长!副旅长!东北出事了!”
悟道正和李老绅、高达研究战术地图和军事推演,见她这模样,心头猛地一沉。李老绅接过报纸,手指剧烈颤抖——“日本关东军炮轰北大营”“东北军奉命不抵抗”“三省告急”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睁不开眼。
下面还有一些详细报道:说东北只有马占山将军在江桥与关东军浴血奋战,还有沈阳的警察局局长黄显声带领警察和当地武装也在辽宁和吉林与日军抵抗。
“不抵抗?”悟道猛地一拍桌子,炼气八层的内息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怎么能不抵抗!”
潇静怡哭着补充:“现在全国学生都在示威游街,喊‘停止内战,北上抗日’,可南京那边……那边说要‘集中力量剿共’,根本不管东北百姓的死活!”
“糊涂!”李老绅气得面色发白,“我虽只是凡人,可也懂家国大义!日本人都要亡我中国了,还在窝里斗!”
指挥部的将领们瞬间炸了锅,高达攥着拳头吼道:“旅长,咱们不能坐视不管!镇雷团随时能出发,跟小鬼子拼了!”许四宝、赵卓也纷纷请战,声音震得屋顶落灰。
悟道抬手压了压,沉声道:“大家冷静。先让潇静怡和张凤茹整理东北的地形、日军部署;启程带特战营乔装打扮,先去东北边境打探实际战况,尤其是马占山将军和黄显声警察的抵抗情况。在摸清情况前,不可贸然行动。”
命令刚下,寨门方向突然传来枪声。哨兵匆匆跑进来报告:“旅长!有一批学生被国民革命军追着往寨里跑,说他们‘通共’,要抓起来!”
悟道当即起身:“走!”他带着高达、秀儿快步赶到寨门,只见一群学生被士兵围在空地上,枪口直直指向他们的胸口。为首的学生戴着眼镜,高声辩解:“我们只是呼吁抗日,凭什么抓我们!”
“少废话!上峰说你们是共党,你们就是共党!”士兵头领挥手就要下令抓人,悟道突然勒马挡在学生身前,声音如雷:“他们都是爱国学生,何罪之有?你们有本事去打日本人,窝里横算什么英雄!”
士兵头领见是悟道,先是一愣,随即硬气起来:“这是上峰命令,皖北保安军也管不着!”
“我看你们谁敢动!”李老绅不急不慢地走过来,虽无内息,周身却自带威严,“许家寨的地界,还轮不到你们撒野!”话音刚落,秀儿抽出七星剑,剑花一挽:“想抓人,先过我这关!”她虽是女子,却能以一敌三,士兵们顿时不敢上前。
高达趁机挥手:“突击营!把学生保护起来!”李彪带着八百士兵立刻冲上来,迅速将学生转移。士兵头领见状,气得骂骂咧咧,却不敢与两万兵力硬拼,只能怒喝着收队离开。
转眼到了十月,天气渐渐变冷。启程的特战营传回消息:“马占山将军在江桥抵抗,弹药耗尽,伤亡过半;黄显声的民团挡不住日军坦克,东北三省……基本沦陷了。”
消息传回指挥部,屋内一片死寂。潇静怡突然站起身,走出指挥部,一路小跑来到小河边。她望着潺潺河水,面向东北方向,轻声唱起了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飘遍了整个许家寨。士兵们停下了操练,医护兵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连器械坊的工匠都停了手里的活——谁都知道,潇静怡的家在哈尔滨,父母和弟弟还在东北,如今生死未卜。
张凤茹和其他女同事一起,将情绪崩溃的潇静怡搀扶回寨中休息。次日,潇静怡来到指挥部,眼神坚定地说:“我要回东北。”她转过身,泪水模糊了双眼,却透着无比的决绝,“我要去抗日,把小鬼子赶出我的家乡!”
悟道看着她,又扫过指挥部里的将领们,沉声道:“静怡说得对,我们不能再等了。东北一丢,日军必定南下,到时候就晚了。”他顿了顿,指着地图下令:
- 李老绅、高达,你的突击营保护好藏兵洞的兵工厂;
- 赵卓的枫遇团留守许家寨,继续扩招新兵、收集战略物资,同时负责训练新兵,保护好寨内的学校、医院;
- 野战医院随大部队一起出发,随时准备救治伤员,张林秀全力保障医疗供应;
- 杨继曾、杨蕾加快先进狙击枪和轻步枪的生产,张凤茹配合调配炸药;
- 我带镇雷团、长风团北上;念福儿留下,继续教霞儿和新儿习武练技;秀儿负责寨里的财务和物资调拨。
- 每个团都配备电报机,随时与总部联络;所有出征人员,都配备轻步枪和狙击枪,以前的汉阳造,就留在许家寨看守寨门、维持秩序。
“爷爷旅长,我也要去!”霞儿拽着悟道的衣角,眼里满是倔强,“我能打镖了,能杀小鬼子!”新儿也跟着点头,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镖囊。
念福儿摸了摸两人的头,温和地摇头:“你们还小,先跟着秀儿练剑、跟我练镖,提升真气。等你们再大些,再让爷爷旅长带你们去,好吗?”
李老绅红着眼眶,对悟道说:“悟道啊,你们放心去。寨里有我,一定守好后方,等着你们凯旋!”
一切安排妥当后,次日清晨,许家寨的广场上挤满了人。近两万名士兵列队整齐,钢枪林立,火炮营的炮口直指天空。李老绅给每位将领递上一面绣着“抗日救国”的锦旗;张林秀和赵敏带着医护兵抬来药品;杨蕾抱着改良后的炮弹零件,塞给谭林:“这是哥哥连夜改的引信,威力能大三成!”
悟道翻身上马,拔出绣春刀,声音响彻整个广场:“兄弟们!日本人占我东北,杀我同胞!今日我们北上抗日,要么把小鬼子赶出去,要么马革裹尸!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两万士兵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潇静怡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哈尔滨的地图。高达、许四宝紧随其后,镇雷团、长风团按顺序出发——马蹄声、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霞儿和新儿站在寨门楼上,望着远去的队伍,齐声喊道:“爷爷,一定要打赢啊!”念福儿也对悟道挥了挥手,眼里满是不舍。
阳光照在将士们的军装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清楚,前路布满荆棘——日军装备精良,南京政府不支持,甚至可能腹背受敌。可没人退缩,因为他们身后是家园,是同胞,是刻在骨子里的家国大义,更是安徽人永不弯折的脊梁。
潇静怡的歌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了悲伤,只剩不屈的力量:“从悲惨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我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歌声飘在皖北的田野上,飘向遥远的东北。许家寨的两万将士迎着朝阳,一步步走向战场,走向那片被侵略者践踏的土地——他们或许会流血,或许会牺牲,但他们坚信,只要还有一个安徽人站着,就绝不会让中国亡在日本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