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朝霞尚未褪去,许家寨的练兵场上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高达因为连续练武累的满头大汗,脱掉棉袄,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衣服,正带着队员们进行刺杀训练,冻得通红的胳膊挥起刺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都给我使劲!坂田那老狐狸随时会来,手上没力气,只能等着挨打!”他声如响亮。
不远处,杨博士正带着佐藤一郎等人调试新修好的发电机。铜线缠绕的线圈在支架上转动,随着杨蕾按下开关,寨中心的探照灯突然亮起,一道强光刺破晨雾,吓得岗楼上的哨兵猛地攥紧了枪。“成了!”杨博士推了推沾着焊锡的眼镜,脸上满是欣慰,“这样夜里警戒就再也不用靠火把了,电台也能24小时开机。”
佐藤一郎蹲在发电机旁,仔细检查着接线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灵活移动。他昨晚几乎没合眼,不仅把发电机调试到最佳状态,还主动画出了简易维修图,标注着容易出故障的节点。“长官,这里加个保险丝会更安全,万一电压不稳也不会烧了机器。”他指着接线盒,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切。
苏芮把话翻译给悟道,悟道正站在一旁观察,闻言点了点头:“按他说的改,给他找些合适的材料。”转头又对杨博士道,“这些俘虏里有懂通讯的吗?电台偶尔会断信号,要是能修好就省了不少事。”
杨博士还没开口,佐藤一郎已连忙抬头:“长官,我同学山崎君懂通讯!他以前在电报局工作,也是被强征来的!”话音刚落,就见人群里一个瘦高的俘虏怯生生地站了出来,不敢与悟道对视。
“让他跟着通讯兵熟悉设备,出了差错唯你是问。”悟道对佐藤一郎下令,苏芮连忙翻译了悟道的原话:只是语气和说话方式进行了调整,见对方立刻鞠躬应下,便转身走向指挥部。
李涛刚带回消息,万福的民兵队已经到了寨外,足足有两百多人,还拉着十几车粮食。
指挥部里,李政委派来的联络员正在地图上标注日军动向。“坂田的主力已经和怀远的侦缉队汇合了,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人,还多了四门山炮。”联络员用红笔圈出怀远县城的位置,“不过他们暂时没动,像是在等什么。”
“等后续部队呗。”高达一脚踹开椅子坐下,手里把玩着那把樱花纹指挥刀,“上次吃了亏,肯定不敢贸然来攻。依我看,咱们不如主动去摸了他们的营地,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不行。”悟道指尖敲着地图上的龙亢镇,“李政委的补给前几天不是刚到嘛,咱们得稳住。而且坂田老谋深算,说不定正等着咱们出去。
悟道看向肖站长,“重庆那边还是没消息嘛?
肖站长脸色尴尬地摇了摇头:“催了三次,只说让咱们‘坚守待命’,提补给的事根本没人回应。倒是听说徐州的日军又增派了一个炮兵中队,估计一两天就到怀远。”
“狗屁的坚守待命!”高达猛地拍了桌子,“没弹药怎么守?难不成用石头砸?”
正说着,张敏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军长,邹启军不见了!病房里只剩空床,医院的看守的队员被打晕在柴房里了!
悟道猛地站起身,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敏道:刚换岗时发现的,估计跑了有一个时辰了。”张敏递上一截断裂的麻绳,“他把床单撕成条拧成绳子,从后窗爬下去的,雪地上还有脚印,往西山方向跑了。”
追!”赵卓立刻抄起枪,“这狗汉奸肯定是去给坂田报信了,绝不能让他跑了!”
“等等。”悟道拦住他,目光扫过窗外的雪地,“西山那边是采石场的方向,雪下了半夜,脚印早就没了。而且他一个养伤的人,跑不远也跑不快,说不定还在寨子里藏着。”他转头对赵卓下令,“通知各队封闭寨门,仔细搜查所有角落
此时西山采石场的寒风吹得邹启军瑟瑟发抖,他按着渗血的伤口,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原定藏在山洞等待日军接应的计划早已抛诸脑后,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蚌埠找小泉惠子。只要见到自己的女人,凭着多年情分和孩子的牵绊,总能求得一条生路。
整整一天一夜的奔逃,邹启军终于在次日黄昏摸到了蚌埠城门口。他借着暮色混在进城的民夫中,只有小泉也是他最后的筹码。特高课的办公楼灯火通明,门口的卫兵荷枪实弹,邹启军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通报小泉课长,邹启军求见。”
卫兵眼中闪过警惕,刚要呵斥,就见办公楼里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小泉惠子身着黄色制服,腰间配着军刀,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丝毫温度。当她看清来人是邹启军时,右手瞬间按在了枪柄上,“哗啦”一声,手枪已对准他的额头。
“把他拿下!”小泉惠子的声音冷得像冰,两名卫兵立刻上前,反剪住邹启军的胳膊。
邹启军腿一软,几乎瘫在地上,嘴里不停哀嚎:“惠子!是我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废物!”小泉惠子的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眼神锐利如刀,我也一直在给你机会,你哪次让我让皇军满意过,“我跟你一起是要你效忠皇军,效忠天皇的。你却提供假情报,害川井大佐损兵折将!这次谁也救不了你!”她挥了挥手,“关进审讯室,明天交由川井大佐处置。”
“等等!不是我出错了!是皇军内部有奸细啊!”邹启军急得大喊,这本是他慌不择路时胡诌的话,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小泉惠子突然抬手示意卫兵停下。
“你说皇军内部有奸细?”小泉惠子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有什么证据?”
邹启军心脏狂跳,知道自己可能抓住了救命稻草。暗暗下定决心赌一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显得笃定:“自从我上次剿匪失败,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次川井大佐带着六千多兵力,坦克重炮样样齐全,就算许家寨再坚固,强攻也该拿下了,可最后却败得那么惨——你们特高课就没察觉出异常吗?”
他看着小泉惠子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了哀求:“惠子,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你帮帮我。难道你真想让咱们的孩子以后没爹?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嘛……你就忍心把我交给川井让我死嘛?
小泉惠子的眼神微微晃动。其实自川井次郎惨败归来,她便一直在复盘整场战役。川井次郎在作战会议上描述的细节——部队刚进入伏击圈就遭遇精准打击,重炮阵地莫名其妙被端掉,甚至连备用补给线都被提前截断,这些都让她怀疑内部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证据。邹启军的话,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沉默片刻,命令手下收起步枪:“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
卫兵虽有疑惑,但还是依言将邹启军押进了办公楼。直到深夜,邹启军才从办公室里出来,衣衫不整却满脸得意——小泉惠子终究还是念及旧情,不仅放了他,更给了他期盼已久的温存。两人喝了杯酒,启军也不顾及身上的伤痛,又一次两人躺在床上,一番翻云覆雨过后,两人已然开始密谋如何揪出“奸细”,既能洗刷邹启军的罪名,又能在川井次郎面前立下功劳。
次日清晨,小泉惠子亲自去了川井次郎的住所。听闻要见邹启军,川井次郎气得双目赤红,一把抓起桌上的军刀就往外冲。当他在特高课会议室见到邹启军时,怒火瞬间爆发,军刀带着风声劈向对方:“你这个废物!我要杀了你!”
邹启军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躲到小泉惠子身后。“川井大佐,请息怒!”小泉惠子伸手拦住他,“邹桑有重要情报,听完再处置不迟。”
川井次郎的刀刃停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他恶狠狠地盯着邹启军,如同发疯的鬣狗:“若说不出让我满意的话,今天你必死无疑!”
邹启军冷汗浸透了后背,结结巴巴地开口:“大佐阁下,就算我的情报有误,可皇军加皇协军足足六七千人,武器装备远超许家寨的三千人,怎么会打不过?就算强攻,也不该败得这么惨啊!”他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我在许家寨时,无意间听到有人说……皇军内部有他们的卧底,所以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
“确有此事。”小泉惠子立刻接过话头,神色凝重,“特高课这段时间暗中调查,已经发现了线索。上次你们召开作战会议后,蚌埠二马路一巷子里出现过异常电报信号,等我们的信号追踪车赶到,人已经不见了。”
川井次郎握着军刀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他想起战役中那些诡异的细节:部队的行军路线明明没有走露半点消息,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员都没有离开过指挥部。消息是如何泄露的呢?
可最后: 却还是走进了伏击圈;重炮的弹药补给点只有少数几人知晓,却被敌军精准炸毁……这些疑点瞬间串联起来,让他不得不相信奸细的存在。
“奸细是谁?”川井次郎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小泉惠子递过一份名单:“目前有以下人员是怀疑对象:负责通讯的松本中尉,他全程参与了作战会议,且事发当天有半小时行踪不明;后勤队的田中曹长:怀远县伪政府三科科长,王自修:那天开会他曾来过作战室送资料,蚌埠市怀远警察局长,张天柱。也是同一天来开会说走错房间。以及政府秘书:吴箴吾。还有自卫团大队长:杨仲浦都在怀疑名单里还有蚌埠皇协军的张团长,战前曾以视察为名靠近过指挥部。但我们还没有确凿证据。”
邹启军见状,连忙凑上前:“大佐阁下,我有办法引出奸细!咱们可以故意泄露一份假的作战计划,说三天后要联合徐州的援军,从东西两侧夹击许家寨。只要奸细把消息传出去,咱们就能顺着电报信号或者联络人抓到他!”
川井次郎盯着名单沉默良久,最终冷哼一声:“就按这个计划办。小泉课长,你负责部署信号追踪;邹启军,你留在特高课协助,要是出了差错,我先斩了你!”
邹启军连忙点头哈腰:“是!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看着川井次郎离去的背影,邹启军悄悄松了口气,看向小泉惠子的眼神里满是讨好。小泉惠子却没看他,只是盯着名单上的名字,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她心里清楚,这个计划不仅是为了抓奸细,更是她巩固地位的机会——只要能揪出内鬼,川井次郎就再也不敢轻视她的特高课在小泉惠子眼里。和邹启军已经没有了爱情,她以前觉得邹启军必定能成大器,通过这么多年观察,他确实是个废物。要不是和他有了一个孩子,她早就让邹启军自生自灭了。
与此同时,许家寨的练兵场上,高达正带着队员们进行格斗训练。悟道站在一旁,看着队员们挥汗如雨的身影,眉头却微微皱着。
肖站长刚带来消息,重庆那边依旧没有补给的音讯,反而传来消息说“要警惕新四军渗透”,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军长,杨博士那边有新消息。”陈默快步走来,递过一张图纸,“他们把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改了,射程比以前远了一百五十米,还能兼容咱们的弹药。”
悟道接过图纸,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刚要说话,通讯兵突然跑过来,手里举着电报:“军长!新四军李政委发来急电,说蚌埠日军有异动,可能要搞新动作!”
悟道立刻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着:“据卧底回报,日军察觉内部恐有奸细,拟于三日后伪造夹击计划引蛇出洞,实则可能另有图谋,望严加戒备。”
他指尖在电报上顿了顿,抬头望向蚌埠方向。雪地里的风更紧了,寨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看来,一场新的较量,很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