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寨的练兵声仍在清晨的薄雾中回荡,苏芮的肩膀经张敏医治,已大为好转。
这天中午,众人正检查武器,通讯兵带来的藤县急报却如惊雷炸响——日军集结两个师团兵力,配备三十余辆坦克、五十多门重炮,正向藤县发起疯狂反扑。李宗仁接连给汤恩伯部发电,严令其火速驰援以缓解藤县压力,可汤恩伯部始终以“部队遭敌军阻击”为由,迟迟按兵不动。
悟道捏着电报的手不住颤抖,纸上“日军主力压境,藤县危在旦夕”十个字刺得人眼生疼。“都是中国人,这时候怎能藏私!”他猛地起身。
“集合队伍!再援藤县!”悟道嘶吼着冲出指挥室,寨墙上的警钟随即急促长鸣。战士们抓起武器弹药与干粮袋,快步奔向校场。
杨继曾却伸手拦住他:“不行!鬼子这次是倾巢而出,我们这点人上去就是添油战术!”
“添油也得去!王铭章将军和川军还在里面!若是我们不去,他们必全军覆没!”悟道红着眼推开他。此时高达已带着八百名战士列好队伍,加上特战队共计一千余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决绝。杨蕾快步上前,命令兵工厂士兵抬来一百箱刚造好的手榴弹:“带上这个!还有那几门缴获的重炮,也一并拉上!”
悟道摆了摆手:“重炮不带了,携带不便会拖慢速度。带足手榴弹、机枪、冲锋枪、狙击枪和步枪,动作要快!”
队伍星夜驰援,行至离藤县三十里处时,前方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炮声。抬头望去,藤县上空黑烟遮天蔽日,城墙轮廓在火光中摇摇欲坠。“加快速度!”高达挥舞马刀,战士们拼尽全力向前冲锋。
可前路突然被日军拦住——增援藤县的各条路口均已被封锁。经侦察得知,这是日军第六十三联队福荣真平的部队。
高达咬牙骂道:“这狗日的前两天还在邹县,怎么来得这么快!”
李涛上前道:“这帮瘪犊子有摩托车和汽车代步,一路又没遇到阻碍,自然跑得比我们快。”
“管不了这么多!遇着鬼子就杀!”
此时日军的封锁线已全面铺开:骑兵在外围巡逻警戒,步兵依托临时工事架起机枪,想要靠近藤县,必须从这里撕开一道口子。
“苏芮,你带三十名狙击手打掉机枪手!李涛,你率一队从侧翼迂回!”高达话音未落,枪声已骤然响起。苏芮趴在土坡后,瞄准镜锁定工事里的日军机枪手,一声枪响,那人应声倒地。可下一秒,另一名日军立刻补位,密集的子弹扫得战士们根本抬不起头。
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冲锋号——是周虎的特一营!“老子来晚了!”周虎骑马冲在最前面,冲锋枪扫倒一片日军,“跟我冲!撕开口子救川军兄弟!”两支队伍合力猛攻,终于在封锁线上撕开一道缺口。可当他们冲到藤县外城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外城墙已被炮火轰开一个巨大缺口,砖石堆里埋着无数川军士兵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射击姿势,手指死死扣着扳机。城门口,几十名川军战士背靠背站成一团,手里的大刀早已卷刃,身上插满刺刀,却依旧挺立不倒。“杀!杀鬼子!”一名断了胳膊的川军士兵嘶吼着扑向日军,最终被乱枪打死在血泊中。
“王将军!我们来了!”高达嘶吼着带人冲进内城,只见王铭章将军拄着指挥刀站在城楼上,身边仅剩下不到一百名士兵。他的军装被鲜血浸透,左臂缠着的绷带不断渗出血迹,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你们怎么来了?”王铭章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快撤!这是我们川军的阵地,不能让你们跟着送死!你们的恩情,我王某只能来世再报。”
周虎急忙道:“王师长,我们是奉上级命令来带您撤退的!”悟道上前一步补充:“我们已从西南方向撕开缺口,弟兄们还在那边阻击日军,一定能安全掩护您突围!”
可王铭章却摇了摇头,望向四川的方向喃喃吟诵:“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众人听着这首文天祥的绝命诗,无不泪流满面。是啊,如今华夏大地满目疮痍,东瀛贼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正是需要血性男儿挺身而出的时候!
王铭章指着身后的藤县百姓:“百姓都还在城里,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川军出川时就立过誓,要与阵地共存亡!”他突然提高声音,对身边士兵喊道:“兄弟们!还记得出川时的誓言吗?”
“生为川人,死为川魂!”士兵们齐声呐喊。王铭章又问:“看看你们身上的‘死’字旗!今天跟着我王铭章守卫藤县,你们后悔吗?”
“不后悔!不后悔!”
“你们怕死吗?”
“不怕死!不怕死!”
王铭章指着身后川军将士的遗体:“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弟兄,今天把命留在了这里。你们让我苟且偷生,我王铭章做不到!”他对着悟道等人深深一揖,“谢谢你们的好意,王某心领了!”泪水与血水在他脸上交织,他红着眼道:“兄弟们!誓守藤县,绝不后退!”
士兵们的呐喊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王铭章拔出指挥刀,指向冲来的日军:“杀!”所有人应声冲锋,与日军展开殊死肉搏。
此时日军坦克已开进内城,炮口直指王铭章的阵地。“快炸掉坦克!”苏芮命令迫击炮手调整炮口,可刚填好炮弹,就被日军狙击手击中肩膀。“我来!”霞儿扑过去,猛踩炮机,“轰!”一发炮弹正中坦克履带,坦克顿时停在原地。可更多日军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保护百姓突围!”悟道大喊着,带领战士们挡住日军;王铭章则率川军士兵掩护百姓从后门撤退。县衙里的百姓扶老携幼,哭着跑向后门,可日军的机枪突然扫射过来,不少人倒在了血泊中。“混蛋!”周虎端着冲锋枪扫倒一片日军,自己后背却中了一枪。他踉跄了一下,回头对苏芮说:“照顾好我的兄弟们……”说完便轰然倒地。
王铭章见百姓遭难,红着眼扑向日军机枪阵地,指挥刀劈倒两名日军,腹部却被机枪打成重伤。“将军!”士兵们嘶吼着围过来,王铭章却推开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指挥刀插进地里,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川军……没有孬种……”话音刚落,他头一歪,倒在了血泊中。
“将军!”所有川军士兵目眦欲裂,发疯般扑向日军,哪怕被砍断手脚,也要抱着敌人同归于尽。一名十六七岁的川军小兵抱着手榴弹钻进日军坦克底下,“轰”的一声巨响,坦克与小兵一同化为灰烬。
悟道看着眼前的惨状,泪水忍不住滚落。他正要冲上去,却被高达拉住:“撤!快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战士们掩护着最后一批百姓冲出后门,而川军士兵已全部阵亡——他们的尸体堆成小山,将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日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理出一条通路。
队伍撤到安全地带后,众人回头望去,藤县已被日军占领,城楼上插上了刺眼的膏药旗。幸存的百姓跪在地上,哭着喊着“王将军”“川军兄弟”,声音撕心裂肺。苏芮捂着流血的肩膀,盯着城楼上的膏药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们一定要报仇!”
霞儿靠在树上,眼泪无声滑落。她想起藤县第一次解围时,川军士兵递来的那碗热水,想起王铭章将军慈祥的笑容,喃喃道:“他们都没了……”
悟道站在山坡上,望着藤县的方向,一拳砸在树上,树皮被砸掉一大块。“我们会报仇的。”他一字一顿地说,“不仅要报仇,还要守住更多地方,不让藤县的悲剧再上演!”高达拍了拍霞儿的肩膀,沉声道:“没错!我们要造更多枪,练更强的兵,总有一天要把鬼子赶出藤县,赶出中国!”
队伍缓缓向许家寨撤退,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无比。藤县的硝烟仍在弥漫,川军将士的忠魂飘荡在这片土地上,时刻提醒着他们:身后是百姓,面前是侵略者,他们没有退路,唯有战斗到底。
回到许家寨后,悟道立刻召集所有人开会。指挥室里,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杨继曾指着地图分析:“鬼子这次动用两个师团,说明台儿庄方向一定有他们忌惮的重要目标。接下来他们必败于台儿庄,但肯定会转而进攻徐州,之后便是蚌埠……我们必须加快防御工事的修建!”
“我去联络周边的抗日队伍。”苏芮站起身,肩膀上的绷带仍在渗血,“就算他们只有几个人、几杆枪,我们也要联合起来!”霞儿也举起手:“我去训练新兵,教他们射击和隐蔽技巧,不能再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悟道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藤县的血不能白流!我们必须先守住许家寨,守住这方土地,才能更好地打击日寇。从今天起,所有人加倍努力,造枪、练兵、修工事,一刻都不能停!”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家寨变得愈发忙碌。百姓们不分昼夜地修建工事,反坦克锥数量增加一倍,战壕里加修了更多猫耳洞,碉堡上也加装了钢板。工匠们日夜赶制武器,子弹产量日渐提高,在杨蕾的不懈努力下,又造出了几十门迫击炮。周边的抗日队伍纷纷响应,陆续有人带着武器来投奔,队伍很快扩大到两千多人。
这天,哨兵传来捷报——“台儿庄大捷”!这一战彻底粉碎了日本鬼子“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叫嚣,也击垮了他们“战无不胜”的神话!
可不知为何,听到这胜利的消息,许家寨的众人却始终提不起喜悦之情——藤县的惨状、川军的忠魂,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夕阳下,许家寨的寨墙上挂起了一面新旗帜,上面绣着“保家卫国”四个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战士们举着枪肃立旗下,眼神里已没有了悲伤,只剩下坚定的信念——血债,必须用血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