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抵达东山时,又到午夜时分,刚漫过道观的石阶。
见到大师兄悟尽,两人略一颔首便直奔正题——悟道一五一十把藏兵洞的所有仔仔细细告诉了悟尽师兄。
悟尽嘱小道童鸿儿守好观前门,转身带着悟道往后院走。
荒草没膝的庭院里,他在一株老松树下摸索片刻,忽按动块嵌在土里的石砖,只听“咔嗒”轻响,地面裂开道窄缝,潮湿的凉气混着土腥气漫上来。
“这便是通龙须秘境的秘洞。”悟尽点燃火把递过去,火苗在洞口舔了舔,映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洞道起初逼仄,须侧身才能通过,岩壁上的水珠顺着火把光滚下来,在靴底积成浅浅的水洼。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路忽然开阔起来,凹凸的碎石变成平整的青石板,连呼吸都顺畅了些。又行三里来地,前方竟透出微光,越往前越亮,到最后竟如白昼——洞顶嵌满拳头大的夜明珠。
将偌大的溶洞照得通透,石笋石柱在光影里勾出嶙峋的轮廓,像一群沉默了千年的巨人。 悟尽望着这秘境,嘴唇动了半晌,终究只喉间滚出个“好”字,眼里的光比洞顶的珠子还要灼人。
回到道观时,已快到三更天。悟尽拍着悟道的肩:“有了这秘洞,你往后出入便从这儿走,任他多少眼线,也瞧不见踪迹。”两人围着石桌合计,忽听更夫敲过二更,道童鸿儿端来两碗热汤面,葱花浮在油花上,香气混着道观的烟火气,熨得人心头发暖。
吃完面,悟道掏出烟袋,铜锅里的烟丝燃得“滋滋”响。“师兄,”他吐出个烟圈,“你上次说的招兵买马,我手里是有些积蓄,可要买火枪、养人手,实在不够啊。
悟尽指尖敲着桌面,忽然抬眼:“今晚咱兄弟俩进城。你去警备团探探,我去钱庄看看——就像当年咱师兄弟妹三人那样,再干回劫富济贫的勾当。只不过这次,劫来的先不济贫。”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师妹还没找回来,就先让咱哥俩替她多担些。
“还有,”悟尽往前凑了凑,“咱现在底子薄,就得练精。训练些有专长的人,搞一支特殊队伍。” 悟道听得眼睛直发亮。
活了五十年,他头回听说“训练人”这说法,激动得烟袋差点掉了:“大师兄,这法子绝了!今晚就去勘察县城的几家钱庄和兵器库,全给它端了!” 两人嘱鸿儿看好小黑宸,换上夜行衣。
悟道正要去牵马,被悟尽拉住:现在这个时候骑马进不了城。悟道听言道:大师兄,我知道你现如今修为一日千里万里也不在话下,可是我这炼气八层。
要我运气连续飞跃二十多里路后。体力肯定不支。如果再遇到敌手,恐无力再战啊师兄。”悟尽听罢微微一笑道。你牵住为兄的手即可,说着就拽过悟道的手,师弟把“眼睛闭起来。
悟道瞅了瞅师兄,乖乖握住他的手,却偷偷眯着眼——只见悟尽抬手念念有词,指尖处突然划出一道白光,耳边顿时风声呼啸,头发根根向后倒,风刮得眼睛生疼。不过片刻,风声渐歇,两人已稳稳落在文昌阁的檐下。
“二十多里路,三分钟就到?”悟道咂舌,“我拼尽全力分身最多十来里,就得歇几天才能缓过神来,你带着我,竟半点内力没耗?” 悟尽嘘了一声,往暗处指了指:“打更的来了,宵禁呢,别出声。
他压低声音,“分开走。你还是去文星街,那两家钱庄背后是军阀;换我去南大街守备团。
记住,只勘察,不动手。” 夜色如墨,泼在文昌阁的飞檐上。梆子声“咚——咚——咚——”地滚过街道,三更天的声响在空城里格外沉。
打更人提着灯笼走过,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细碎的斑,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尾,两人才借着月光猫腰前行。 悟道钻进窄巷,墙高得遮了月色,只能凭墙缝微光辨路。
文星街的“裕丰”“聚源”钱庄相隔两百多米处并排立着,牌匾在月下泛着乌光。他绕到后巷,见两个守卫扛着枪,刺刀闪着冷光,换岗的脚步声闷得像夯土。
每一刻钟便在巷子里撞出一次回响。悟道借助垃圾桶遮身,瞅见守卫腰间钥匙串上的铜虎头——定是库房的信物。后窗只透出灯影,想来有人守夜。
正瞧得入神,一只夜猫从房檐窜过,一瞬间悟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另一边,悟尽已摸到守备团外。墙头缠着铁丝网,探照灯的光柱扫来扫去,刺眼得很。
他借着灯光间隙飘到墙根,指尖敲了敲砖石,里头传来铁器碰撞声——是兵器库。绕到侧门,两个哨兵正抽烟,火光一亮一灭。“昨儿拉来两车新枪,在西库房。”一个说。
另一个冷笑:“还不是给团长当私货?上月那批,转头就卖给山匪和地主老财了嘛。” 悟尽眼底掠过冷光,摸到西库房后墙,见个通风口,里头飘出机油味。
他用铁丝挑开铁栅,借着月光往里瞧——一排排木箱敞着,黑沉沉的枪管在暗处泛着光。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文昌阁后巷碰头。“文星街钱庄有暗门,守卫带的德国盒子炮,库房钥匙在管事卧房。”悟道在地上画着,“聚源地窖藏着金砖,窗纸上有铁箱影子。
” 悟尽用木炭在墙上画守备团布局:“西库房有二百杆新步枪,三十箱子弹,五十箱手榴弹。换岗有空当,侧门哨兵们会去喝茶。” 风卷着落叶过巷口,打更人梆子声慌了些——快四更了。
“回去。”悟尽拽住他的手。风声再起,比来时更急,等悟道睁眼,已站在道观后院,晨露落在眉梢上。 鸿儿抱着小黑宸在门槛打盹,惊醒道:“师祖,师叔,你们可回来了!小黑宸刚闹着找你们呢。
小黑宸伸着胳膊“咿呀”叫,悟尽接过来逗了逗,对悟道说:你回去后叫上几个聪明机灵的人,合计一下“再动手。” 悟道望着东方鱼肚白,烟袋没点燃,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好。只是……这么多东西,咋运出去?”
”悟尽低头逗着小黑宸,指腹轻轻摩挲孩子软乎乎的掌心,小家伙咯咯笑着抓住他的手指,那点暖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倒让他眼底的冷冽淡了几分。
“运法早替你想好了。”他抬眼时,晨光已漫过东边的山头,正顺着老松的枝桠往院里淌,“龙须秘境深处有三条岔路,最里头那条通往后西山采石场,当年当年采石场工人留下的铁轨还在。
我们想要成功,就先得让人弄到几身安武军军服,在老西门城门口接应,还有个人去东门把东门的守城门的守卫打晕或者迷晕捆起来。
把城门打开即刻撤回西门做接应…只要我们的人把所有钱财和武器搞到手,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悟道眼睛一亮,烟袋在指间转了个圈:“铁轨?那用采石矿车运岂不是省力?” “正是。”悟尽把小黑宸递给鸿儿,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晨露,“你找的人里,最好有在采石场上待的那种?让他们先去矿上那边拾掇拾掇,把矿车修几辆能用的。等咱们得手,先把东西顺秘洞运进去,再从采石场那头用矿车拉,绕着山根走,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角那丛被夜露打湿的野菊:“不过还得先备些东西。
软梯要三丈长的,迷药得多配几包——钱庄那几个守卫看着横,多半是些贪酒的货,迷倒了省事。至于守备团那边,得带些撬棍,油布,枪支弹药怕磕碰,油布裹严实了才好装车。
鸿儿端来的粥还冒着热气,悟尽舀了一勺吹凉,递到小黑宸嘴边,小家伙吧唧着嘴吞了,溅得下巴都是米浆。“还有,”他头也不抬地补充,“让你的弟兄提前在采石场出口搭个草棚,东西运过去后,把所有物资搬进去连夜送回
然后西山采石场的密道进口给堵死,一定要堵死,切记一定走密道,千万不能走上面道,等到了窑洞下再清点。
咱们现在根基浅,一步都不能错。” 悟道猛吸一口烟袋,没点燃的烟丝簌簌往下掉:“师兄这算计,真是滴水不漏!我这就下山,保准把人找齐了,把矿车、软梯都备妥帖。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悟尽按住肩膀。 “别急。”悟尽的声音沉了沉,“还有件要紧事——得找个会看地图的。守备团和钱庄之间隔着三条街,动手得同步,不然容易走漏风声。
让那人画出路线,算好时辰,确保两边同时得手,同时撤往秘洞。” 晨光爬上石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悟道望着东方越来越亮的天色,烟袋杆在掌心敲得笃笃响,眼里的光比日头还要烈:“成!我这就去办,定让这票干得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