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Like a Ricochet (0.8)》
倒数一百天就要到来了。
徐逢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年级主任在台上慷慨激昂痛批那些在下面讲话的人,说很多人还不珍惜,这有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百日誓师大会。
果然,中考分流,许多人没有上高中。
她恍然想起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努力了,她总是认为这次就是最后一次努力,因此总是拼尽全力,身心俱疲。
但她又不得不只能选择努力,那时的她才是真的没有退路,万一没考上,杨淑芬不会花高价让她去私立高中上的。
江苏从小就背八礼四仪,最后一仪就是“成人仪式”。
入学仪式,成长仪式,青春仪式,徐逢从没赶上过,从小到大背是背了,但从没人给她过过任何一个,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
现在三中前两天刚刚宣布,学校要办成人礼,惹的二中的人纷纷极其眼红。
因为他们成人礼允许带礼服,化妆。
二中就不一样了,成人礼和百日誓师合并,一起举办,家长也来,二合一版的。
至于着装,当然是老老实实穿校服喽。
徐逢已经可以预见到了,估计又是领导训话,老生常谈,煽情感恩父母三件套。
布置极度夸张,因为这是换校长之后的第一届高三,也是杜鹏接手的最后绝唱,之前因为死的人太多,跳楼的太多捂不住了,新换了校长。
这倒是其次的,一所新的中学已经建起来了,会从所有学校抽调得力老师,组成新的教师队伍,最可怕的是这所学校的分数线正好在二中之上,相当于垄断了原本属于二中的生源。
高中是靠考的,谁不想上好的?
自此,二中的排名正式下降,这一届将成为最后的辉煌。
百日誓师提前一晚上的时候,其实就布置的差不多了,二月末了,温度还是很低。杜明拙替徐逢掖好围巾,把自己的爱包挂到自己的右肩,手插进口袋,左手熟练地碰了一下她手背,是暖的。
于是放下心来,从兜里掏出手套让人戴上,又顺便把帽子卡到她头上,把人包的严严实实。
手套是早上徐逢顺手脱下来的,桌子上满是新发的试卷不太好放,就递给杜明拙,没想到他懒的要命,没往包里揣,反而往兜里一塞。
今天晚上杜鹏唠唠叨叨,王建国也唠唠叨叨,讲百日誓师的流程和规矩,站位,宣誓词,还一人发了张纸,反复强调校长极其重视。
有时候觉得学校希望他们心无旁骛地学习,连运动会也要带个练习和书去写,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很矛盾,这种时候又不怕耽误时间了,搞起领导喜欢的,便于剪进宣传视频的一套一套形式主义。
当然了,徐逢一个字也来不及听,物理还有几页练习没订正,悄摸那杜明拙手机拍解析,杜明拙更是自己和自己玩的不知天地为何物,至于明天?
随大流,别人怎么走他们怎么走就行了。
徐逢就露了双眼睛,出了教室,冷空气满溢包裹周身,她却感受不到冷,寒气被衣物隔绝,反而脑袋因为温度清醒了不少。
夜色笼罩着大地,在略显遥远的路灯下,他们走在黑暗中,走过被校长精心设计过路线的场地。
星子和月亮高悬俯瞰人间,世间沧海一粟,此时此刻却是永远。
风吹树动,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地向校门口走去,嘴里都是嘲哳的方言,杜明拙和徐逢并肩,沉默不语。
楼前空地上停着礼炮,临时搭的台子,他们走在一旁提前铺好的红毯上,边沿是用宽胶带粘住的,很简陋。
杜明拙故意带着徐逢往上拐,他鲜少走在徐逢的前面,他从来要么和她一齐,要么坠在后面。
也许是因为他懒,也许是因为在机场初遇的时候不习惯多了个尾巴,他身高腿长,哪怕再慢打逍遥也慢不到哪里去,徐逢对他说了句“等等我。”,于是这样一等,两年眨眼就等过去了。
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徐逢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并对此习以为常,就像这一切本应如此。
机场是一个汇聚了喜怒哀乐,起承转合的地方,他在茫茫人群中第一眼看到懵懂的徐逢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他们的羁绊会如此之深。
他最喜欢说“随缘”和“顺其自然”,但从广崇千里迢迢来苏北荒唐离谱地吃这种“苦”,却是他自己选的。
忽然天地之间狂风大作,迎面吹来,像有神凭空降临又路过人间。
树叶打着旋儿往天上飘,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从树上吹落的还是从地上向上飞的,二者混在一块儿飞舞在空中,难辨但又本是同根。
徐逢无所畏惧,全身裹的严实,迎风向前走。
杜明拙却猛地背过身,脖子肩膀缩了缩,双手死死揣进兜里,帽子上的一圈毛领子在风中狂舞颤动,时时遮住他看向徐逢的深长目光。
温和,带着一贯的散漫却也坚定。
长款羽绒服下摆拉链拉开便于走路,他倒着走路,步子大但很稳当,膝盖把羽绒服下摆顶的分开,就这样长久地在朦胧夜色中看着徐逢,放慢脚步,两人距离越缩越近。
仿佛风在推着杜明拙走向徐逢。
仿佛神喻降临,天意如此。
杜明拙就这样踩在简陋的红毯上,在四处漫溢的黑暗中,倒着慢慢陪着徐逢走过在这荒诞的,在晚上看起来如此模糊“成才门”,“成功门”,和“成人门”。
他在彩排徐逢的十八岁。
人生是没有假设,假如,也许的,但却可以有计划,预设,和未来。
人永远在往前走。
风止。
徐逢抬头看天,晴朗无云,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因为仰头下巴露出围巾,呼出的气变成白烟在空气中散掉。
杜明拙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晴朗无云,繁星密布,“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
徐逢不明所以,歪头,“嗯?”了一声,从这个角度看,帽檐下露出有点被冻红了的鼻尖。
杜明拙忽然笑了,弯下腰,脸凑到徐逢帽子下面,两个人离的极近,同款宽大帽沿的毛领短暂地合到一起,碰到的转瞬之间像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只有两个人的小空间,“我说,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
徐逢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呆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懵,下意识点点头,猛地又低头看路。
杜明拙看着她圆圆帽子顶儿,在心里默默补充:
所以呐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大过它们
肉眼无从分辨,但你的未来就像它们,看似空旷,实则密密麻麻拥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