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逢正式被杜明拙传染,在接下来的几天完全躺平,静待开学的到来。
干啥都俩字儿:随缘。
吃什么现想,干什么随性。
只要待在菩萨巷,这种堪称诡异的磁场就会逐渐不知不觉地渗进徐逢骨子里。
她和杜明拙走街串巷的,时不时和认识的人打个招呼,招猫逗狗,和小孩子一起玩炮仗。
这时候正是八卦等等消息交汇的时候,外地的年轻人回家,一年中的许多事情该暂停暂停,该了结了结。
无论是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还是巷口的老年情报站。杜明拙都是完美融入,刺探情报第一人,不为什么背后论他人长短,就是纯爱听八卦。
之前李想说过的那个看《偷偷藏不住》,网恋要奔现奇女子终于消停了,她爸妈采取了杜明拙的plan之一,断了零花钱就老实了,果然钱是生命之源。
他思绪飘散,下意识算了下和徐逢差的岁数,思索半天,在脑海里鲜红的“恋童癖”上狠狠画了个叉。
他也许应该肯定不算恋童癖。
连荷搬回家养了,回自己的家。
连荷像是忽然被敲了一棍子,不知道是清醒了还是懵了,一向体面的人打定主意要离婚。
很多事情都能凑合的。
但也许从“不是在选对象,是在给孩子选父亲”这个角度出发,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明了了。
她可以忍刘书礼,但是不能容忍她的孩子被这种人影响着长大。
孩子很健康,有月嫂在,工作量大大减少,况且亲妈都是疼孩子的,连母的汤也是天天换着花样煲。
连莲虽然忙,但赚的多,又谈了个门面,正在装修,准备开新的诊所。
总而言之律师费是大大的不缺,至于月嫂钱,杜明拙就当是提前给他小辈封的红包了。
他俩在雨天宅在家里,明天就要回苏北了,高三生好像没资格过年,初八就上学。
杜明拙觉得命都苦了几分,往嘴里又塞了块巧克力,是秦三见之前不知道又从哪看来的,还是雪吻,准备在下雪天送老婆,结果广崇根本不下雪。
这巧克力是从他那顺的多出来的,秦瑶瑶也爱吃,索性买了一箱子。
他靠着沙发靠背,脖子后面垫了个枕头,手上是新织的东西,徐逢看不出来是个啥,下一秒,一颗巧克力飞到沙发另一头,完美砸中徐逢。
杜明拙抬起头,右手打了个响指,“perfect”
徐逢皱了皱鼻子,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呐。”说着撕开包装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杜明拙脚底下和长眼了似的,一踢垃圾桶,把垃圾桶踢到徐逢那边,让徐逢把垃圾顺手扔进去。
“再来一个。”说着手上又扔过去一个,砸中徐逢。
广崇没雪,雪吻在你身上。
电视上是《阿甘正传》,灯被关掉,客厅里暖烘烘的,两个人分别歪在沙发两头,只有超大电视散发的光幽幽打在两个人身上。
忽然,徐逢手机铃声响了,徐逢很喜欢给人设免打扰,几乎所有人,只有很重要的人才会直接通知响铃。
徐逢看到是顾南栀打来的,秒接,杜明拙看人接电话,摸过沙发缝里的遥控器,手一抬摁了暂停。
“咋了?”徐逢把手机声音调大。
对面传来顾南栀的窝火声,“气死我了啊啊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那个朋友,高中时候那个女生?”
徐逢情绪稳定,“嗯,你等一下啊,我找一下耳机啊。”
顾南栀顿了一下,“现在是凌晨一点,你旁边有人?”
“啊,我在客厅,和……我哥看电影呢。”
“哦哦,不用戴耳机,自己人没事儿。”徐逢听到顾南栀的话,歪头看向旁边的杜明拙,屋里暂停了电视后很安静。
杜明拙果然也听到了这句话,眼睛放光,打毛线速度也变慢了,冲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徐逢无语地抿了下唇,默默把音量继续摁大,容顾南栀的声音回荡在客厅,像一个午夜黄金档的插播。
谁能拒绝一个突如其来的八卦呢?
“就是那个女生,她不是去打暑假工了吗?认识了她现在这个对象,之前两个人都在那打工。”
“对啊。”徐逢回忆了一下附和着。
“那个男的大四了,而且他俩异地,这不一学期过去了吗?现在这俩闹分手呢。”
徐逢捏了下手里的巧克力,“为什么?”
顾南栀一拍大腿,“因为那个男的不上进。”
“啊?怎么个不上进法儿?”
杜明拙垂眸打毛线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顾南栀继续,“就,大四不是自己找实习吗?他怕苦怕累,看不上那些活儿,觉得钱少,就没去,待在家,每天就玩游戏,熬夜,睡觉,睡到下午三四点那种。”
“待在家其实也行,那些工作确实性价比不高,然后就报名考驾照,结果也不学,光科一就考了五次。”
徐逢“嘶——”了一声,“那你那朋友当初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啊?”
顾南栀叹了口气儿,“图对她好呗。”
“那就继续图这个呗,管别的干啥呢,是谈恋爱又不是当他妈,他爸妈扶了二十多年都扶不上去,她说两句就好使了?”
“关键是啥,我朋友这不是想有以后吗?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不靠谱啊。”
徐逢抽了下嘴角,“那就分手呗,这哪有以后啊,还是那句话,想要什么样就去找什么样儿,而不是去改变他,试图把他变成想要的样子,因为我一向觉得狗改不了吃屎。”
顾南枝说,“是啊,所以现在要分手啊。”
徐逢下意识点点头,又反应过来顾南枝看不见,“分吧,早分早好,四个选项abcd都赌不对,搁这儿赌人性呢。再说了,不有句话么,正确的人会站在你的前程里。”
…………
两个人又聊了点别的,包括之前恨的,看不惯的人的现状,之前共友,以及在大学的东西,乱七八糟的。
杜明拙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挂电话之后把电影继续摁开。
他一直知道徐逢是个很现实的人,只是第一次如此直观,也许是他一直把她放在身后,忽视了在他到来之前,她也是一个能独当一面,有自己面对世界基本法的人。
徐逢转头,看着杜明拙,脚隔着毯子,抵了下他大腿,“哎,你觉得呢?”
杜明拙没抬头,“什么?”
“该不该分啊?”
杜明拙漫不经心地把线绕在小指上,“支持分。”
徐逢没问为什么。
只是杜明拙默默答了,因为不够爱。
不够重视,所以放纵。
不够在乎,所以固执己见。
不够爱,所以当儿戏,不会改变。
屏幕上是阿甘在跑步,《阿甘正传》是一部很励志的片子。
徐逢忽然很感慨,“哥,你说普通人努力到底有没有用啊。”
杜明拙想也不想,笃定地回答,“当然有用啊。”
“但好多人终其一生都到达不了别人的起点,你不觉得这事儿很恶心吗?”
凌晨一点激素旺盛,思考人生似乎也不奇怪。
杜明拙停下手里的活儿,不觉得是她无厘头,是在问一些无聊的问题。
反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人确实天生就分三六九等,这是肯定的,我说的有用,是一定范围内的有用,有些事情努力有用,有些事情努力没有用。”
“有的努力了可能还换不来结果的万分之一,但如果你觉得值得,那就是有意义的。人呐,有时候就是顶那一口气儿,不让自己后悔不也算一种结果吗?”
徐逢怔了一下,“我努力确实是提高我的下限,不至于以后太惨。我也一直只在我能掌控的东西上努力和投入。”
“我记得我们仨上初中的时候,我,李想,秦三见,班上当时有一个十佳孝子的评选,我纯懒得参加,秦三见觉得矫情,就李想参加了。”
徐逢不明所以,但还是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李想卖惨没卖过别人,然后这十佳孝子搬给别人了。”
徐逢笑了半天,杜明拙也跟着一块儿笑。
等杜明拙笑完,他接着讲,“李想平常憋八百字作文都憋不出来,写了好久的稿子呢,结果还是输了,但是——”
“你猜怎么着?第二年又有这个活动了,直接把名额顺延给他了,他的去年的第二名。”
“当时李想直接被这天降奖状砸懵了,拿着那玩意从街头炫耀到街尾。”
杜明拙的脸冲着徐逢,光打在他右脸上,笑意已经消失,给人一种很认真的错觉,“也许有时候是该努力一下的,说不定就有意外之喜呢,括号,延迟也算。”
“况且我一直认为,努力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徐逢把手机摁灭,“确实,老师夸人的时候就会说,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不学,一学就怎么怎么地。”
杜明拙附和道,“对啊,这种话大概率都是安慰家长的,要真能学早就学了。”
“我为什么和你说努力有用呢?就算你知道这辈子走不了什么大狗屎运,没什么大造化,一眼望得到头,也就这样了,就像你说的,可能到死都赶不上别人起点。”
“但,命是天定的,运却可以改变。”
“打个比方,如果把人的一生比做一段路程,这段路程上有许多个红绿灯,你就算在红绿灯之间行得再快,人的速度总有极限,终究会遇到那个你赶不上的绿灯。”
“人力总有不能及,你要接受这一点。”
“但是你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你就可以自由支配路程的速度,可以更从容地想好哪里快一点,哪里慢一点,这不也挺好的吗。”
徐逢低头想了半天,“好像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