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吵闹,无他,今天是运动会第一天,但是和他们没关系,照常上课。
明天估计高三才能轮到,参加个一天意思意思。
不过也没什么好比的,陈清识在那儿呢,市运会前两天刚刚结束,陈清识三千米和一千五都是全市第一。
要不是项目数量限制,这种校运会基本能全包揽了。
当然了,高三学生开幕式也不去,不过二中不提倡这种艺体活动,排练时间也少,排不出来什么像样的节目,粗制滥造的没什么看头,因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这两天猛的降温有点快,有的没加衣服,大意了,不小心着凉感冒了,教室里一片咳嗽声。
也不知道里面混了流感没,杜明拙听这风吹草动老一惊一乍的,第一时间把口罩掏出来给徐逢戴上了,还不让她摘,生怕传染上。
徐逢的新同桌也感冒了,她是住校生,半夜就觉得不好,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烧的迷迷糊糊的,硬撑着来上课了,猛灌两杯水后现在还低烧,吃完饭回来好不容易在徐逢的劝说下,下定决心去找王建国请假。
王建国坐在教室左前方的办公桌前,侧着身听她说话,因为进来的人都看到了班主任坐在前面,因此也都和鹌鹑一样,教室很安静。
“老师,我发烧了,我想回家。”
王建国没说话,把手底下的东西写完,才抬头,“多少度?”
徐逢的同桌是个有些内向的女生,深吸一口气,但声如蚊呐,“没量。”
教室安静过头了,人也少,因此徐逢能听清她说什么。
她今早根本没去吃饭,只是难受得窝在位子上睡了一会儿,托关系好的女生带个面包回来。
王建国皱了皱眉,“没量?你现在很难受吗?”
“比早上好点。”
“这边有药吗,吃了没?”
女生硬着头皮答,“吃了,昨晚就吃了,但是没什么用好像,一直不退烧。”
王建国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转身,看着徐逢同桌,把笔盖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明天运动会今天想回家吧,马上就期中考试了。”
杜明拙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了,吓的徐逢一激灵。
杜明拙望着他们的方向,拿起脚边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口水。
接着王建国又说,“给家里人打过电话了吗?”
女生站着,手背在身后,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扣手,从徐逢这个视角看看的一清二楚。
“还没。”
王建国阴着脸叹了口气,“行吧,那你现在打电话让家长来接吧。”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一沓假条,还没杜明拙手里的厚。
“嘶——”一声,王建国把写好的假条撕下来,扬声冲班里人讲话,“最近衣服都多穿点,别感冒了,又影响学习,离高考没几天了,期中考试更是近在咫尺。”
徐逢同桌接过假条,猛松了口气儿,跑回座位收拾东西。
王建国还在继续输出,“这两天请假的人不少,我不知道是因为运动会临近还是什么,心都散了,主任天天就在看哪个班请假的最多,心要给我定下来!别天天想着回家。”
徐逢同桌小声和徐逢念叨,“早知道把宿舍脏衣服也带来了,顺便可以回家洗。”
徐逢帮她撑着塑料袋,让她好装东西,“别想那么多了,你都难受成这样了,先回家好好休息吧,反正明天运动会,也不上课,落不下进度。”
等她拿着电话机出门去门口打电话,杜明拙一把扯过徐逢,“这他妈是请假还是光明会羞辱仪式?你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请假也是这样?这假请的比下美签还难,感冒发烧肯定是坚持不了才请假,命都没了扯什么期中考试?”
徐逢苦笑一声,“马上冬天了,要跑操,我记得我有一次生理期痛的不行,想请假,要我去开证明。”
杜明拙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徐逢肯定撑着去跑了。
徐逢有一种说错话的错觉,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再说话。
她不是故意这样轻松地说出来的,或许她应该伪装得表情更悲痛一些,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好受些。
只是她忘记了伪装了,有些大意了,或者说一下子没想起来这种事情也要伪装,这倒是她没保护好杜明拙了。
她知道杜明拙会心疼,无关男女之情,无关是不是她徐逢,也无关什么别的。
说来很扯,徐逢近乎执着地“感知”到他身上一直有一种悲悯世人的神性。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事情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为了高考,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像有人跳楼了,比起陌生人失去生命,同为人类来说产生同理心之前,更先袭来的是窃喜。
——这次要放假吗?
这种麻木了的稀松平常更为恐怖,时刻冲击着杜明拙前二十多年已经塑造好的,正常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
教室一时间很安静,徐逢甚至听得到同桌在外面和家长讲电话的声音。
女生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半夜发烧没崩溃,坚持到现在没崩溃,被王建国盘问的时候没崩溃,但这时候崩溃了。
听声音像家长让她再坚持坚持,去医务室买点药吃,毕竟回家感冒也不会立马变好,还得挨着。
毕竟马上要高考了。
毕竟,要高考了。
他妈的,高考啊。
高考。
去他妈的高考。
人命关天,生民疾苦,但在这儿,十八九岁的年纪,翻了天翻不过“高考”两个字。
你不仅是你,学习不仅是为了自己,更关乎父母,甚至家族气运,好像你考好了一下子就能飞黄腾达了。
一切成也你,败也你,好像你一下子被迫充当了一个毫无能力的救世主一样。
你心虚。
因为你明知道大概率你考不到家长希望的那个分数。
看开了,能给孩子托底的家长少之又少,在这里他们大多数把孩子当股票和赌局,生物遗传学上龙生龙凤生凤的定律直接被忽略。
学习也是一种能力,脑子也是一种条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天赋,基因被他们无限地忽略。
老鼠只能生出老鼠。
老鼠基因突变生出了龙。
龙也像老鼠那样活着,按照老鼠的方式养大。
龙又变回了老鼠。
只是,“过多的期望是致死的毒药。”有人自己早早解了毒,有人幸运至此天生百毒不侵,有的人在被毒的经络尽毁后侥幸捡了一条命,又舍不得死,拖着病体了此残生。
父母从来不只是父母。
各人各命,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他躺回去,脸别到墙那边装作困倦闭上了眼睛。
他哭众生皆苦,却很少有人早悟兰因。
兰因絮果,苦海无边。
真以为自己侥幸考出去了,就能鲤鱼跃龙门了吗?
不知道,也许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