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八,远在新西兰的四个人落地广崇。
秦三见和李想两个人来开车接他们,无他,连昕的东西多到爆炸,就连徐逢手里都不可幸免地提了一个行李箱,就更别说另外两个人了。
杜演还好,他的老婆他最熟悉,已经习惯了,加上常年劳模,又健身锻炼,法拉利老了也是法拉利,轻轻松松一副标准总裁回国派头,一身与连昕裙子同色系的深色大衣,虽然拉的行李多了点,好歹仪态优雅。
但杜明拙就显得尤其命苦了,一个人管三个二十六寸行李箱,往日一身荣光和轻松早已消失不见,再加上怕冷,裹的严严实实,活像个逃难的难民。
说好的帅哥不怕冷定律在他这,全是天方夜谭。
年货杜清用仅存的良心置办了两份,匀给亲哥一份,烟花爆竹堆了半个储物房间,像民间军火库。
杜明拙比秦瑶瑶还有少女心,去悄摸搬烟花的时候被秦三见发现,声嘶力竭地要抢军火库。
徐逢满头黑线,“你就不能再去买点吗?”
杜明拙抱着新抢出来的仙女棒摇头,“你不懂,现在好玩的都已经被卖完了。”
李想这么多天一直没露面,忙着排练英歌舞,大年初一就要演,店最近都关了。
除夕夜。
徐远山和他们视频,聊了一阵子就挂了电话,宣布他后面将不再待在研究所,而是去某所西部的头部大学就任物理老师。
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或者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下定决心不干了。
杜演正好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走到连昕旁边,让连昕帮他摘围裙,搭话,“也好。”
过年这几天都是大鱼大肉,吃的徐逢腻的慌,晚饭也没吃多少,外面空气湿冷,里面暖和热闹,一片其乐融融。
烟花鞭炮声不断,不像苏北,这边年味很浓,放烟花不会有警察上门抓你。
一家人吃完饭,在街边空地上放烟花,小孩基本上都出来了,三三两两的,有的拿着线香,有的大一点的拿着打火机。
杜明拙当然是身份尊贵的打火机使用者。
还是店里顺的防风打火机。
秦三见费劲巴拉地把超大的烟花摆在街道正中间,杜明拙蹲在地上,把长长的捻子捏出来,搓了搓,感觉挺长的,然后反手把打火机塞给在旁边傻站着的徐逢。
“安安,你来点啊。”杜明拙完全亚洲蹲,头扭过来,一双眼睛随着除夕夜里被一旁的烟花不断亮起又暗下去。
几秒之间就明明灭灭的。
徐逢之前只看过烟花,但都是免费的,别人放,这种没有性价比的东西杨淑芬是不会同意买的。
短暂的快乐不是于所有人都如此值钱。
徐逢接过杜明拙的打火机,按住,“啪”一声点燃了,一簇火苗在冬日湿冷的空气中燃烧,被风吹的歪七扭八。
杜明拙皱眉,有点不放心。
一手护着火苗,一手拽着徐逢胳膊,准备随时百万撤离。
引信点燃,发出微小的炸开的哔哔啵啵的声音,徐逢回过神来杜明拙已经把她拉远了。
她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外焰温度果然最高。
引信缩短,经过一阵沉默,正方体的烟花被彻底点燃,“嗖——砰——”
烟花炸开,徐逢一直好奇站在烟花下面看到的,是圆的还是扁的——但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她不喜欢烟花声,鞭炮声,因为中考出成绩的那一晚上,因为住的离初中很近,她虽然没考好,但有的是人考好,家长们有的为了庆祝,自发地去放烟花,放炮。
于是徐逢眼泪早就流干了,听了整整一晚上的烟花,放炮声。
从那天过后,哪怕是在学校,她听见这些声音都会莫名其妙的心悸。
转瞬即逝的东西却可以长久地折磨一个人。
无论是别人结婚的大喜日子,还是过年时候的传统,一切在徐逢眼里只余下散不去的阴霾。
所有的喜都萦绕着悲的底色,徐逢总是觉得自己挺扫兴的。
杜明拙仰头看着烟花,脸上被烟花绽放的光笼罩,手已经摸到徐逢的兜里,把打火机拿回来了。
周边很吵,有小孩的嬉闹声,大人的唠嗑声,秦三见和秦瑶瑶的吵架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亲手点燃的烟花没有结束,不断照亮暗色的天空。
这是她的烟花。
徐逢在菩萨巷回过神来,四肢从发麻逐渐回暖,重新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不是粘热的夏,而是湿冷的冬,不是苏北而是广崇,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杜明拙没有上帝视角,他终归是个凡人,但他运气一向很好。
好到阴差阳错地仅仅带徐逢点了次烟花,就让徐逢浸透悲凉底色的意象开始回暖。
忘记痛苦的方式就是用新的回忆代替。
如同假意中掺着一丝真情,烟花终于重新浸润欢喜,记忆被强行打开了一个口子,从此以后再听到烟花和鞭炮的声音,也许第一个想到的是广崇菩萨巷里,寒冷但又温暖的除夕。
徐逢看着被点燃的仙女棒,在向下慢慢燃烧,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