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勇抱着王艺冲进医馆的时候，门差点被撞开。他脚步没停，直接奔向正厅那张长椅。王艺的脸贴在他胸前，冷得像冰，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邱姑娘！”他吼了一声，声音劈了火，“人呢！”
邱倩嫣从药柜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一捆纱布。她看见王艺背上的伤口，血已经浸透衣服，顺着萧勇的手臂往下滴。她没说话，几步冲过来，把纱布扔到桌上。
“放平。”她说，“别动她。”
萧勇小心地把王艺放下。她的头歪向一边，嘴唇发白，睫毛轻轻抖了一下。他蹲在旁边，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腕，生怕一松手她就没了。
邱倩嫣剪开王艺背后的衣料，伤口露出来，皮肉翻卷，边缘发黑。她眉头一皱，低声说：“豹门的黑焰刀伤，毒已经入体。”
“能救吗？”萧勇问。
“我在试。”她转身去拿药瓶，动作很快。
就在这时候，王艺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视线模糊，眼神散乱，但还是慢慢转了过来，盯着萧勇。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却清楚地传进了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萧勇……我……我喜欢你。”
萧勇整个人僵住了。
他原本紧绷的身体像是被人猛地抽掉了力气，手一下子松了，又立刻攥紧。他抬头看她，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
邱倩嫣手里的瓷瓶“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她站在原地，没去捡，只是看着王艺，又看看萧勇。
王艺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可下一秒，一口血涌了出来，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手指微微抽动，然后头一偏，彻底不动了。
“王艺！”萧勇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醒醒！你说完就走算什么！你给我醒过来！”
他摇她，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邱倩嫣回过神，快步走过来按住他胳膊：“别动她！你现在只能害她！”
萧勇停下，喘着粗气，额头青筋跳动。他低头看着王艺的脸，嘴唇抖了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松开手，坐回地上。
屋外传来脚步声。
上官孤云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味道。他一眼就看到长椅上的王艺，脸色惨白，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萧勇坐在旁边，低着头，手紧紧握成拳。
他没说话，走到近前，看了看王艺的伤，又看了眼邱倩嫣。
“还有救吗？”他问。
邱倩嫣点头：“有，但必须马上清创、逼毒、施针。时间不多了。”
“那就动手。”上官孤云说，“需要什么？”
“金针、银刀、寒心草、三叶藤。”她一边说一边往药柜走，“还得有人帮我压住她，清创时她会挣扎。”
上官孤云脱下外氅，搭在椅背上，然后站到长椅另一侧：“我来。”
邱倩嫣拿出金针盒，打开。七根细针整齐排列，针尖泛着微光。她拿起第一根，在灯火上烤了一下，然后扎进王艺肩后的穴位。
王艺的身体猛地一颤。
萧勇立刻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在疼。”他说。
“我知道。”邱倩嫣声音很稳，“但不扎不行，经脉不通，毒走不出去。”
她继续下针，一根接一根。每扎一次，王艺的身体就抖一下。萧勇坐在那里，拳头越攥越紧，指节发白。
等七针落定，邱倩嫣拿起小银刀，对准伤口边缘开始清理腐肉。刀刚碰皮肤，王艺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按住她！”邱倩嫣喊。
上官孤云立刻伸手压住王艺的肩膀。萧勇也反应过来，扑上去按住她的腿。
“王艺！撑住！”他大声说，“你不能死！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王艺没有回应。她的脸扭曲了一下，像是在忍痛，又像是在哭。眼角有泪水渗出来，顺着太阳穴流进发际。
邱倩嫣一刀一刀地割，血混着黑水往外流。她不停手，也不敢停。直到腐肉清干净，才撒上药粉，用纱布盖住。
“下一步是逼毒。”她说，“要用内力打通她心脉，引毒从指尖排出。”
上官孤云点头：“我来。”
他把手掌贴在王艺后背，闭眼运功。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体内。片刻后，王艺的手指开始抽动，一滴黑色的血从指尖渗出，落在地上。
萧勇盯着那滴血，一句话不说。
屋子里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还有屋檐滴水的响动。
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邱倩嫣拿来一只白瓷碗，放在王艺手边接毒血。每一滴落下，颜色都淡一分。等到了第七滴，血色已经接近正常。
“毒出来了。”她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吊命，看她能不能熬过今晚。”
她收起金针和银刀，转身去配后续用药。上官孤云收回手掌，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走到萧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萧勇没动，也没抬头。他只是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王艺那只没输液的手。她的手很冷，像冬天的铁。
“你说你喜欢我。”他声音沙哑，“什么时候的事？十六岁？那时候我还在漠北？你认出我了？”
没人回答他。
他也不需要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手指一点点收紧。
“你傻不傻？”他说，“我是你爹砍断手臂的人，是你家通缉的仇人。你躲我还来不及，居然……喜欢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上官孤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萧勇心里那道墙有多厚。这些年，他把恨当成活下去的理由。现在有人告诉他，那个仇人的女儿，早就爱上了他。
这比任何武功都难破。
邱倩嫣端着一碗药走过来，放在桌上。药冒着热气，味道苦涩。
“等她体温回升，就喂她喝下去。”她说，“如果撑过两个时辰，就有希望醒。”
她顿了顿，又看向萧勇：“你也别垮。她为你挡刀，不是为了看你倒下的。”
萧勇没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擦掉王艺嘴角的血迹。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窗外雨停了。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一下。影子在墙上摇动，像是一场无声的挣扎。
上官孤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街道。南门方向还有火光，但已经弱了很多。这场混乱还没有结束，但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屋里这个人。
王艺躺在长椅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可她刚才说出了那句话。
她喜欢萧勇。
不是大小姐对侠客的仰慕，不是少女一时冲动。她是用自己的命，把这句话送到了他耳边。
萧勇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他的左手搭在长椅边上，右手紧紧握着王艺的手。指节发白，手背青筋凸起。
邱倩嫣拿起金针盒，准备再检查一遍穴位。上官孤云转过身，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王艺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萧勇立刻察觉，猛地低头看她。
她没睁眼，可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个极轻的音。
“……勇……”
萧勇全身一震。
他抬起头，看向邱倩嫣。
邱倩嫣也愣住了，手里的金针差点掉落。
上官孤云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看王艺的脸。
她的眼皮在抖，像是在努力睁开。
“她要醒了？”萧勇声音发紧。
邱倩嫣没回答，只是伸手去探她鼻息。气息比刚才强了一点，心跳也稳了些。
“可能是回光。”她说，“别抱太大希望。”
萧勇不理她。他俯下身，靠近王艺耳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
“我在。”
“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