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迟一步地炸开,却远不及心头碎裂的万分之一。
这算是厉栀第一次看见薛除浊真正意义上的哭泣。眼泪从他眼眶中流了出来,脸上被她疼惜的抚摸过,已经沾满了鲜血,泪水和血液,一起流淌下来。
厉栀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但是薛除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越收越紧。
他偏执的,好像要把她拉过去,再次拥抱住她一般。可这也使得那银簪刺入他身体更深。
“不要这么残忍对我....好不好?我爱你...我都准备好了。”他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亮的骇人,里面翻滚着疯狂,痛苦,与一种近乎扭曲的迷恋。
厉栀不言一句,只是咬牙,顺着他的力道,将手中的银簪刺的更深。
薛除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气息急促而微弱:“我好疼,厉栀,我的心好疼。”
“你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辈子待在一起的,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食言?”
温热的血浸湿了厉栀和他的衣襟,黏腻又滚烫。
她引诱着,像第一次带着谎言接近他时那么无辜,诱导他去赴死:“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会在你死后,把你烧成骨灰,日日带在身边。这不算食言,亲爱的。”
“你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心甘情愿去赴死。你的死拯救了我,我会幸福一辈子的。”
她轻柔地掐着薛除浊的脖子,眼神的怜悯不知是真是假:“不要再坚持了,好吗?”
骗子...
她的幸福,与未来,从来都和他无关。
薛除浊想起来了,她一直都是这样冷血无情,他本以为以为,他会是特殊的一个。
只是从头到尾,她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薛除浊已然分不清。
就连她刚刚承认的“爱”,也不过是像逗弄临死的狗前,给的一丝怜悯罢了。
毕竟一开始,她就是借着谎言接近他。
他明明都看穿了,每一次都能看穿。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呢?
沉溺爱河的,自始至终好像只有他一个。
薛除浊的身体逐渐下滑,眼神中染上灰败,但依旧固执的仰头望着她,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好..啊...”
他又咳出一口血,逐渐松开握着厉栀的手腕,眸中疯狂越来越甚:“就算杀了我..也不要抛弃我...”
薛除浊突然笑了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她方才在他嘴角刻下的血痕同时扬起,诡异至极。
这是厉栀一直所期望的,他能因感受到幸福而发出的“大笑。”
“等我死后...就把我烧成灰..装进你的香囊里..”薛除浊瞳孔开始涣散,可那份执念却凝而不散,最后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我会从你香囊里跑出来,撒在你走过的路上...这样...我就还能跟着你...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永远...你都不能...抛弃我...”
直到最后一点声息泯灭,他那双眼睛即使失去了焦点,仍固执地,贪婪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那个被薛除浊视为定情信物的银簪,此刻冰凉的隔在他们之间,上面沾满了他们混在一起的鲜血,粘稠的令人作呕。
整个世界都死寂了一瞬。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决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薛除浊的身体往一旁倒去,厉栀抽出手,想扶住那冰冷的尸体,却在松手的一瞬间,那棵摇摇欲坠的树,在这一刻终于断裂。
支撑薛除浊身体的树倒下崖底,连带着薛除浊的身体,厉栀伸手想将他抓回来时,手臂被一人给握住。
想要孤注一掷跳下去的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眼睁睁看着薛除浊满身鲜血,同那棵树一同掉进了深渊。
“你疯了吗!!”
李百川将厉栀扯回来,如果不是她感觉不对劲突然出现,这家伙就要随薛除浊而去了!
方才一只脚都迈向了空中!
二人双双摔在地上,厉栀朝崖边爬去往下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薛除浊和那棵树的影子。
李百川心跳了一瞬,见她没有想不开,便坐在地上大喘着气。
她见厉栀失神的望着崖底,眼泪好像已经流干,此刻她什么表情都没有。
李百川自顾自的说道:“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你爹他们被我拖住了,还在查府邸的可疑人,路上薛除浊的标记我也清除了。”
她担忧的看了眼厉栀:“所以...你现在可以尽情的哭,等会儿回去的话,你就说薛除浊为了救你,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厉栀轻声说着,发丝黏在她的脸上,令李百川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的语气,就好像是对待一个仇人一般。
李百川说:“我在一旁看很久了,你的银簪正中他的心口,他活不了的。”
“而且这座山崖险峻,就算是神仙掉进去,也在劫难逃。”
“更何况,他还断了一条手臂。”
“薛除浊不一样。”厉栀已经收拾着衣裙站起身来,方才摔那么一跤,令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我回去叫帮手,你也去刑部,招派些人手去崖底查看。”
李百川拦住厉栀的去路,皱眉道:“....你人没事吧?”
厉栀看着身上的婚服,手中的血已经干涸,但厉栀还是觉得那是温热的。
她不甚在意的将手中的鲜血擦拭在婚服之上,“我没事。”
死的又不是她。
这些血又不是她的。
她能有什么事?
李百川搀扶着厉栀回王府,全然没在意,山中的某个草丛内,有人见证了她们的罪行。
*
一直到了厉府喊来人手去山崖地下搜查,厉栀的表情都是灰暗的,她没有哭没有闹,面对爹娘的关心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就像没有了魂魄一般。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吓坏了,新婚当日,新郎为了救自己一命坠入悬崖,这是多么一段凄惨的爱情故事?引的在场的宾客皆潸然泪下,所有的人都在安慰厉栀,安慰她这个罪魁祸首。
她冷漠的瞧着那些人掉下来的眼泪,恍然间感悟...原来,是这种感觉。
先前想害死许尽欢时,厉栀就预想过这一幕。
但是,一点预想中的痛苦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