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
宫夫人正在焚香煮茶,手边是这几日寄来的一沓书信,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来的书信,每次看完宫夫人都让人妥帖的收了起来,偶尔会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上一会。
宫夫人将杯盏放到身旁,再举起面前的一杯细细品尝,只可惜身旁的茶直至凉透依旧未曾有人沾染半分。此乃阳羡雪茶,色泽绿润,香气清香,滋味鲜淳,有诗人曾题诗‘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仁风暗结珠琲瓃,先春抽出黄金芽。摘鲜焙芳旋封裹,一碗喉吻润,’为其倾慕,足以见其珍贵与美味。
也是宥宁往日里最常喝的茶。
初春的冷意依旧袭人,过不了多久,那茶汤便凉了。
宫夫人将冷茶倒了,添上新的。
嬷嬷在一旁不住的叹气,小姐离家几月,府上都清净了不少,就连小公子搜罗的有趣小物件都不摆了,夫人嘴上不曾说过想念,如今却总是经常喝小姐往日的茶,以解相思。
“有事?”宫夫人清冷的音色打碎寂静。
嬷嬷这才上前两步,恭敬的禀报,“夫人,下边的人说这两日梁府老宅附近有人盯梢,瞧着不像是本地的,鬼鬼祟祟的,还向旁人问起梁二小姐的事情。您看……咱们是否需要做些什么?”
“打听宥宁的?”宫夫人这才提起了两分精神,将目光放在京都寄来的信,自宥宁回京都那日,她让人去长公主府上递消息时,便已经做好了可能被人寻找的准备了。宫夫人想这次来的人又是谁的?宋以安?长公主府?还是……总之都是不想见的人!“叮嘱府上的人,这几日无事莫要出府,尤其是跟着来的人,真有什么事要办,让其他人出府去办,这些人怕是冲着本夫人来的。”
“啊?!这,莫非是宥宁小姐泄露了夫人的行踪?”他们在临安这么多年了从未被怀疑过,宥宁小姐一回到京都就被盯上了……然而宫夫人冷冷的目光让嬷嬷打了个冷颤,立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赶忙自打耳光,“奴婢不是这意思!瞧奴婢这张嘴,总是不过脑。”
宫夫人收回目光,“去办吧。”
嬷嬷这才停了手,赶紧去吩咐下去。
一柱香后,无一出现在宫夫人三丈远的地方,脸上带着面具,拱手行礼,“主子。”
“说吧。”宫夫人又重新倒了两盏茶。
“剩下的人被杀了!”
“……废物!”这两字也不知究竟骂的是谁?
也难为无一能继续说下去,“京都派来查探的人似乎一无所获,线索便断了。”
宫夫人想都知道他们这一次定然打草惊蛇了,那些人又怎会让他们找到证据?白瞎了她费了那么大力气将人送到京都。宫夫人闭了闭眼,压下想骂人的心。
此事要从去年秋闱说起。
秋闱前,商扶砚的学堂先生与他们说起了秋闱,小孩子们不明觉厉,恰逢他们商量明年打算赴考童生之事,课后聚在一起的时候,向来与他们小团体不和的一个小胖子随口说起了什么‘只要肯花钱,什么童生,秀才,还不是随手拈来?还用像他们这么傻乎乎的往死里学的?’之类的话,不过是些嘲讽的话,商扶砚却存了个心眼儿,借故刺激了下他,从他口中打听到了‘卖名’之事,后来众人都不当回事,小胖子被反嘲了一番,气鼓鼓的走了。
商扶砚回到家中的时候与母亲说了这事,小小年纪他便懂了什么叫做贪官污吏,觉得这事情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宫夫人有时候都不得不感叹这孩子肖似他那父亲,对于政事总有种不一样的直觉。
只是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孩子适合掺和的,也不是她如今的身份适合掺和的,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她也不好什么都不做,故而让商扶砚回去后对此事秘而不宣,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却让无一带着人去查探了。
果不其然,秋闱后事情似乎不对劲,那些人行事很隐蔽,无一他们一开始都没调查到什么,直到遇见了路边喝醉了酒在那吵着昏官污吏什么的,后来打听,此人竟然是临祈有名的学子,听说文采斐然,可是这次却落榜了,倒是他同院的学子上榜了,心里不服气呢,故而喝酒耍疯。
无一将人带走,待人醒后,从他嘴里挖出了事情经过,原来这人落榜后发现,贴出来的文章上面明明有自己的文章内容,可是上面的名字居然是同院的学子,这才知道自己被顶替了名额,他去官府闹,不仅被打了二十大板扔了出来,后来家中的生意也被为难,一家子愁的不行,他这才悲愤的跑出来喝酒……
无一闻言让人去查探了另一家的情况,果不其然让他发现了端倪,自此才信了。而对方愿意去京都告官,则是因为,回府之后发现家中遭了大火,幸好没人伤亡,即便此事蹊跷,他们心里却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民不与官斗……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可叹他寒窗苦读十多年,最后竟然……伤心欲绝之下,是无一给了他一条选择,去京都告状!
他答应了!
于是宫夫人派人送他上了京,给了他遇上丞相大人的机会,至于之后,那就不是他们该掺和的了,结果……呵!
宫夫人已经懒得再说一遍蠢货了。
好在他并没见过无一的真面目,他们的人见他与丞相见面后便撤了,清扫了自己的痕迹,没被追查到。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打草惊蛇了,“下个月,扶砚也要去考童生了。倒也算因祸得福!”
至少那些人近些时候应该不敢再顶风作案了。不过……想起儿子打定主意要考好名次,好给姐姐汇报喜事,近日越发的用功,宫夫人又有些不放心,“派人盯紧了他们,必要时,给京都的人留些线索。”
“是!”无一领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