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小姐回来了。”
迎上那人的打量,宥宁与之对视了一秒,便移开了视线,怯怯地将手揣进怀中,装作一副乡下人见了贵人的模样,但这副模样成功的取悦了对方,只见对方放下茶盏,笑着迎了上来,也不行礼,只道:“奴才见过小姐,小姐去寺庙为长辈祈福,可巧家中长辈惦记的小姐,谁不说这是上天的安排呢?尊老爷吩咐,令我等来接小姐回府,一个时辰后,便启程回京,如今年节将近,路途遥远,不容耽搁,还望小姐莫再耽搁了出发的吉日。”
还吉日,哄骗谁呢?
一个时辰,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押送人上京罢了,非得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京都人,看来的确不咋样!
“我,我们还未与邻里告别……”
“不过是泛泛之交,何须告别?况且听闻小姐身处闺中,也不曾与谁深交,倒是不知究竟有谁需要小姐与之告别?”刘管事不耐烦的说,这等偏僻之处,与京都相较而言十分无趣,况且夫人说了,只需将人带回去,就会给他说一门亲事,他正急着回去抱美娇娘呢。
“我虽身处深闺之中,可嬷嬷与王叔他们毕竟在这十几年了,如今离去,想必也要……”话未说完便被截断,那刘管事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仆役之辈,怎可耽搁主上之事?这要让人听了,岂不得笑话咱们梁家驭下无能?小姐常在此地让那两个老奴把弄,不知者无过,不过以后还是少说这些话罢。”
温嬷嬷见小姐脸色不虞,忙接过话头,“您说的对,我这便与小姐去收拾细软。”
“去吧!”刘管事挥了挥手。
待回到房间,确定外头无人,嬷嬷才安抚一下小姐,“如今形势比人强,咱们不便与这等小人计较,小姐莫要气恼。”
外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杨叔,杨叔俯身小声道:“我这几个时辰打探了一下,这群人口风紧,只一味的说要带小姐回京,却不说究竟是为何?倒是听说这管事不过是府上小小的一个管事,不过他的母亲是梁夫人陪嫁的嬷嬷。”
“难怪如此嚣张,”宥宁面上闪过一丝厌恶,“这群人口风如此之紧,只怕是来之前便被人提醒过了,这反倒更怪异了,究竟是何事尽让这些人守口如瓶,看来,咱们真得入狼虎之窝探一探了。”
“老奴倒是有一件事甚是担忧!”杨叔面色有异。
“何事?”
“小姐如今这年岁,若是以往夫人还在,定是早就为您相看好了夫婿,”杨叔懊恼的叹了气,“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原本以为往后的日子也就这样了,这几年小姐在宫府被妥当的照料,宫夫人又不曾提起过小姐的婚事,我原是想着等您大了些再提起,看您与夫人有何成算?哪成想,京都突然来人。”
“你是说……他们可能要将我婚配与人?”宥宁心里一咯噔,这还真是他未曾想过的事情,未曾见过夫人的夫君,不过,从府上奴仆的言行中也能看得出似乎是个忌讳,夫人也不曾就婚配这件事情与他谈过,更甚至两人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若非杨叔提起,他还真未曾想过有这种可能。
想到如今的年岁……
她难得慌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可曾听说过家里有订过什么娃娃亲?”
“不曾!至少在离开梁府之前,未曾听说与谁家定亲,怕只怕,咱们离开了十几年……”嬷嬷神色也皆是担忧。
片刻后,宥宁回神,“如今多想无益,这京都,咱们肯定是要去闯上一闯,更何况,十几年了,我还未曾祭拜过娘亲,即便不为梁府上下的仇怨,我也该回去一趟了。”
“好,我们两个老的陪您走一遭。”
索性在老宅,她也没甚衣服,只留了两三套不曾穿过的粗布罢了,收拾妥当,带上两位老人存下的盘缠,甚至都无需一个时辰……
而不知那位管事如何想的,后半程竟派了人帮他们整理,虽是这么说,其实不过是看管着他们罢了。
在瞧见嬷嬷将被子也收拢起来,眼里的鄙夷都收不住,嬷嬷只哂笑解释小姐自小身体不好,向来不喜寒冷的冬季,且也是用了多年的,好歹留个作念想。
那小厮笑笑不说话。
其实那被子里面是挺好的材料,外面套了一层洗了许久的布料,看起来似乎用了挺多年。
其实宥宁在这里没住过几次。
她来的时候都是套着顶好的布料,在她回了宫府,嬷嬷才换了布料,至此,不得不感叹两位老人心细如丝。
宥宁环视周遭,轻抚过家居,她还记得小时候连爬上床,都是一件辛苦的事,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初年幼的稚童了。
有小厮前来提醒时辰,宥宁敛去了神色,跟两位老人家出了门,好在管事的也不想闹的太难看,倒是替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外里瞧着倒是无差无错,不过掀开帘子,一进去,便能瞧出里面有多敷衍,只见内里垫上一层薄薄的毯子,盘子上放上几颗红枣随意的搁置在一角,偶有风吹过,便从缝隙处感受到阴凉。
此去京都,路途遥远,少说也得半个多月,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怕是得病上几回,若是身子弱点的,也不知能否到达京都。
安顿好他们之后,管事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与宥宁的马车相比,他的马车上瞧着朴素了些,但其实里面的布置,本应该是主子享受的。
如今倒是他一个下人得了这份好处。
一行人驾马车上路,回去时不过是多了三个人,一辆简陋的马车。
放下帘子,宥宁冷了脸,嬷嬷与她一同入了马车里头,王叔在外与马夫两人驾车。
嬷嬷将带上的布匹又装饰了一番马车,将那一些缝隙之处填上,好在他们自己带上了被子,此时将其垫在身下,车马途中也不至于那么难受。嬷嬷小声的劝慰道,“小姐受累了。”
“不碍事,咱们至少不会吹到风,晚些时候你给杨叔送件衣裳,这么冷的天,多穿件衣服才是。”宥宁看了一眼马车内新的布置,虽简陋,但不至于无法忍受。
以往香车骏马,仆侍环绕,如今沦落到乘坐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车,内心感慨一句这梁府的小姐也不怎么样。
马车哒哒的前行,偶尔遇上颠簸之处,马车便跟着晃了晃,途经过宫府,外头熟悉的叫卖声传来,宥宁侧脸惆怅道,“此去京都也不知回来是何年?”
“总有回来的一天。”
“嬷嬷说的对,总会回来的。”待她报了杀母之仇,与梁家分割,便回来临安城,当她的宥宁。
冬日的寒风凛冽,天空中飘落着雪花,马车缓缓的行驶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车轮滚动发出规律的吱呀声音,与马蹄踏雪相映成趣,马车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褶印,可惜又被新雪覆盖,似不曾来过。
似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