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杜伊勒里宫。
这里是法兰西帝国跳动的心脏,取代了凡尔赛宫的浮华与暮气。空气中弥漫的不是香水的芬芳,而是墨水、火药与权力交织的味道。墙壁上悬挂的不是神话油画,而是描绘奥斯特里茨战役的巨幅史诗。
拿破仑的心情,如同他手中的地理沙盘,清晰、冷静,且充满了计算的刻度。他正在为下一步进军莱茵河的军事行动做最后的推演。
突然,宫门被猛地撞开。
朱诺元帅几乎是滚了进来,他军容不整,满头大汗,脸上混杂着惊骇与屈辱,仿佛刚刚亲眼见证了世界末日。
“陛下!”他顾不上礼节,声音嘶哑地喊道,“凡尔赛……凡尔赛的叛徒!”
拿破仑停下手中的指挥杆,缓缓抬起眼。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丝毫波澜,但周围的温度却仿佛骤降了十度。“说清楚,朱诺。是谁,让你失态至此?”
“是路易十六!不!是那个自称‘战神刑天’的怪物!”朱诺喘着粗气,将凡尔赛宫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当他讲到刑天拉起玛丽王后的手,宣布共治法兰西,自立帝国时,整个作战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帝国元帅们,这些跟随着拿破仑从意大利一路杀到奥地利的百战宿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愤怒。那是对他们亲手建立、用鲜血浇灌的帝国,遭受到最极致亵渎的本能反应。
“他竟敢?”缪拉元帅第一个拍案而起,“他竟敢称帝?还册封王后?这是对您,对整个法兰西帝国的公然叛国!”
“必须立即出兵!我请求率领先锋,踏平凡尔赛,把那个疯子的头颅带回来给您当夜壶!”达武元帅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意。
拿破仑没有理会将军们愤怒的请战。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上,那个代表着凡尔赛的模型上轻轻敲击。
“有意思。”
他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朱诺,他说‘法兰西的元帅只能由他册封’时,他的表情是怎样的?是狂热,是傲慢,还是……纯粹的事实陈述?”
朱诺愣住了,拼命回忆着:“是……是后者,陛下。他就像在陈述‘太阳会东升西落’一样,根本没把我们,没把您的旨意放在眼里。”
“好。很好。”拿破仑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静与兴奋,就像一头嗅到同级别对手气味的雄狮。
“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以为,他是想当一个国王,一个旧时代的君主。所以我封他总督,用世俗的权力去衡量他。我错了。”
“他不是想当国王。他就是‘王’这个概念本身。在他眼中,我,拿破仑,和他手下的将军们,不过是一群在他领地上,玩弄过家家游戏的……凡人。”
拿破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法兰西地图前。他的目光没有看凡尔赛,而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莱茵河、维也纳,乃至莫斯科。
“宣布他为帝国叛逆,是承认他与我们有同等的对话地位。派兵征讨,是掉进了他最擅长的领域——纯粹的力量对决。这个战神,他想要的,就是一场神与凡人的战争,一场让他名正言顺碾压我们的战争。”
“我们不能按他的剧本走。”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阴沉的声音从会议室的阴影中响起。
“皇帝陛下,您说的没错。他是一条路,但通往的是奴役与蒙昧。”
罗伯斯庇尔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抵达,一直在此等待。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外套,削瘦的脸上,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理性教派,早有预言。”他缓缓说道,“当神只回归,便会以‘救世主’的姿态,试图重新奴役凡人。那个自称‘神皇’的怪物,就是第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信号。”
拿破仑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警惕。“你想说什么,罗伯斯庇尔先生?我的帝国,不需要虚无的神学辩论。”
“不,您需要。”罗伯斯庇尔步步紧逼,“您拥有法兰西最强大的军队,但那是对付凡人的。对付神,您需要另一套武器。”
“您的‘理性圣言’?”拿破仑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能挡得住他的神斧吗?”
“不能。”罗伯斯庇尔坦然承认,“但是,我们可以‘祛魅’。我们可以让法兰西的人民看清,他不是神,只是一个窃取了国土、蛊惑了人心的暴君。我们可以让他的人民,质疑他;让他的土地,抗拒他;让空气本身,都变成削弱他的武器。”
罗伯斯庇尔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他的筹码:“我,以及我背后所有信奉理性的同胞,愿意为您提供对抗‘神权’的理论和‘思想武器’。我们请求您,建立一个专门应对超自然威胁的特别部门,由我主持。我们将研发出能够对抗神只的‘概念武器’。”
拿破仑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眼神狂热的罗伯斯庇尔。
他不喜欢罗伯斯庇尔,甚至鄙视他的意识形态。但他是个实用主义者。罗伯斯庇尔,此刻正是他需要的“毒药”。
“我同意。”拿破仑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决定,“朕敕令,成立‘帝国最高理性议会’,直属本人,由罗伯斯庇尔先生担任首席议长。朕会给你帝国科学院最好的资源,最顶尖的人才。”
转向他的元帅们,拿破仑的命令如同一道道惊雷,瞬间下达:
“第一,发布全国公告:前国王卡佩,勾结境外邪恶神力,妄图颠覆帝国,复辟黑暗封建王朝。即日起,剥夺其一切贵族头衔与财产,全国通缉!公告中,绝口不提‘刑天’与‘帝国’二字,只用‘卡佩暴君’和他的‘非法武装’来称呼他。”
“第二,达武!”拿破仑的命令掷地有声,“立即组建‘巴黎卫戍军团’,目标不是凡尔赛,而是包围所有通往凡尔赛的道路!断绝所有商路、运输、水源。我要把凡尔赛,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
“第三,缪拉!你麾下的骑兵,给我散出去,传檄整个法兰西。宣扬‘皇帝保卫法兰西,对抗神权暴政’的思想!我要让每一个法兰西农民、工人、士兵,都成为我们对抗他的眼睛和耳朵!”
拿破仑最后回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凡尔赛的位置。
“他想当神?可以。”
“那就让他尝一尝,一个被自己‘人民’抛弃、饿死在自己神座上的神,是什么滋味。”
“战争,要打,但必须由我来选择战场,由我来制定规则。”
“我要他明白,在这个时代,凡人的意志,才是真正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