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最终选择的避难所,是营区地基下的一处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废弃的U型艇压载水舱。这里是钢铁的坟墓,冰冷的海水锈蚀的铁壁散发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霉菌混合的刺鼻味道。
这里唯一的好处,是绝对的寂静与隔绝。
“待在这里,不要出去,”影子将最后一块干面包递给弗朗索瓦,“我去观察情况。”
弗朗索瓦缩在角落,抱着双臂,却依旧无法抵御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那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一种生命结晶化的过程。他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的蓝色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层活着的皮肤寄生虫。
他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段咏叹调,却发现它更清晰了。那歌声仿佛在他的血管里流淌,与他的心跳重叠。
当影子在几小时后返回时,他看到的是一幅让他心惊的画面。弗朗索瓦正用头一下下撞着铁壁,仿佛想用物理的疼痛来驱散脑海中的魔音。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血迹,但血迹刚一出现,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细小的蓝色冰晶。
“停下!”影子冲过去,死死按住他。
“我停不下来……它在呼唤我……影子,我感觉我快要变成它们了。”弗朗索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想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水晶怪物!”
影子的眼神锐利如刀,他像审视一个机械故障一样,仔细检查着弗朗索瓦的身体。他捏开弗朗索瓦的眼皮,看到他的瞳孔深处,也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光点。
“不,你不会。”影子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工程师诊断故障般的笃定,“你错了,弗朗索瓦。你不是一个即将被病毒感染的病人。”
他用手指点了点弗朗索瓦心脏的位置。
“你是一个战场。”
“那个‘解药’,它想把你变成水晶。你的身体,你的意志,你的生命本能,它在抵抗。两者在你的体内达成了一个可怕的平衡。你不会变成‘天使’,因为你的‘人性’还在挣扎。你也不会死,因为‘天使’的一部分已经成了你的一部分。”
弗朗索瓦愣住了,他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看着影子。
“那段歌声,对你来说是毒药,对我来说是死亡预告。但对你来说,”影子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它也可能是……无线电。你在接收它们的信号。”
这个解释比死亡更可怕。弗朗索瓦不是在被动承受,而是在主动“接收”地狱的广播。
就在这时,那被厚钢板和泥土隔绝的咏叹调,又一次变强了。它清晰地穿透了他们所在的铁棺材,在四壁之间回响、共鸣。
影子的脸色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听不到那声音,但他看到了铁壁在轻微震动,看到了弗朗索瓦脸上痛苦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的藏身之处,不管多深,多隐蔽,都没有意义。
只要里希特的天使还在“歌唱”,弗朗索瓦就永远是一座移动的灯塔。在里希特的感知里,他就像黑夜中的一堆篝火,无处遁形。
这个铁棺材,安全不了多久。因为里面,关着一个会主动“呼叫”魔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