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仓库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再次锁上时,弗朗索瓦感到一阵虚脱。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他找到了那个秘密,却只能原封不动地将它留在原地。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实验室,脸上刻意涂抹着一层灰败和沮丧。这是他必须戴上的面具。
里希特果然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房间里踱步。看到弗朗索瓦空手而归,他的眼睛里迸发出残忍的快意。
“看来你很享受在垃圾堆里翻滚的时光,档案员。”他冷笑着,声音像淬了冰。
“医生,我……我尽力了。”弗朗索瓦垂着头,声音沙哑,“那里一片狼藉,档案大部分都腐烂了。我只找到了这些。”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片在路上故意揉搓得破烂不堪的纸片,那是他从实验室废纸篓里捡的。
里希特看都没看那些纸片,一脚将其踢飞。“废物!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却带回一身臭气!滚出去!在我叫你回来之前,别让我再看到你!”
这正是弗朗索瓦需要的。他被“惩罚”性地赶出了实验室,这给了他一个完美的、无人监视的间隙。
他没有直接回囚室,而是转身走向了后勤办公室。他需要把地图还给克劳斯,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进行一场无声的赌博。
克劳斯依旧坐在他的文件山后,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看到弗朗索瓦,抬了抬眼皮。
“少校,非常感谢您的地图。”弗朗索瓦将那张叠好的图纸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充满挫败感,“但我没能找到医生要的东西。抱歉浪费了您的时间。”
克劳斯没有去碰那张地图。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弗朗索瓦的脸。“是吗?一个小时的搜索,结果一无所获。里希特医生一定很‘高兴’。”他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你看起来……很累。不只是体力上的。你在那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看到了什么让你不安的东西吗,档案员?”
来了。真正的测试。
弗朗索瓦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决定冒一个巨大的风险,透露一部分真相,伪装成一个无知者的困惑。
“我不确定,少校。”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那里只有灰尘和生锈的铁。但是……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一种非常低沉的嗡嗡声,像是巨大的机器在运转。还有……一种‘心跳声’。一种电子的、规律的心跳声。我在巴黎的医院电力室听过类似的声音,为他们的x光机供电。”
他紧紧盯着克劳斯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克劳斯那双总是显得疲惫不堪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些许锐利的光芒。他沉默了足足十秒钟,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很敏锐,档案员。”克劳斯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沉,“敏锐得……有些危险。”
他缓缓将地图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薄薄的黑色笔记本。他翻开其中一页,推到弗朗索瓦面前。
那是一张精密的技术图纸,标题是德文:Schloss 42 型电子密码锁。
“你听到的‘心跳’,是内置的盖革计数器和辐射警报器。而你没能看到的,是那扇门。”克劳斯的手指点了点图纸上的一个模块,“它没有钥匙孔,档案员。它的开启密码是一个六位数的动态代码,每天午夜由柏林总部的中央计算机自动生成,通过加密电传发送过来。在这里,只有两个人能接触到这个代码:集中营指挥官,和我。”
弗朗索瓦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本以为最大的困难是找到地方,没想到真正的难关是一扇没有钥匙的门。
“我不能给你密码。”克劳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那等于自杀。里希特的实验已经越来越疯狂,如果出了岔子,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埋葬。我需要一道保险。”
他合上笔记本,身体再次前倾,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交易者的审慎。
“但是,也许你和我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无法让你进去,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每天深夜23:00,负责监控7-b区线路的技术员会有一个十五分钟的‘系统维护’窗口期。届时,整个区域的监控系统和日志记录会暂时离线,但门锁本身依然有效。”
克劳斯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信息在弗朗索瓦脑中沉淀。
“如果你能……在那十五分钟内,用你自己的办法打开那扇门,那么你的进入和离开,将不会留下任何官方记录。”他看着弗朗索瓦,眼神里带着些许挑战,“至于如何打开它……也许一个聪明的化学家,能想出一些……‘非传统’的方法,和电子设备‘沟通’。”
弗朗索瓦瞬间明白了克劳斯的意思。这是一个交易,一个魔鬼的交易。克劳斯为他创造了一个机会之窗,但如何利用这个窗口,完全要靠他自己。他需要一个“钥匙”,一个不属于这个系统的钥匙。
他离开了办公室,大脑在飞速运转。化学家如何打开电子锁?不能爆破,不能强行破坏。他需要欺骗它,绕过它。
他的思绪回到了大学时的基础物理课。电流、电压、电容、电阻……电子锁的本质是一套精密的电路。如果能在一瞬间向它的核心芯片注入一个不稳定的、高强度的脉冲电流,会不会造成它的逻辑混乱?就像人被电击后会失神一样,或许这个锁也会短暂“失神”,从而默认进入一个未锁定的状态,或者干脆重置为初始状态。
他需要制造一个能瞬间释放强大电流的装置。一个电容器充能设备。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需要实验室的电源,几根铜线,一个从旧收音机上拆下来的电容器,或许还需要一个简单的开关来控制放电。这些东西,在里希特那个堆满“杂物”的实验室里,都能找到。
他不再是一个档案员,也不再仅仅是个化学家。
从今晚23:00开始,他将变成一个用电流撬开地狱之门的窃贼。他的新钥匙,正在里希特的眼皮底下,由那些被鄙夷的“垃圾”构成。
而那扇门后,那规律的“心跳声”,仿佛已经在他耳边开始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