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戈战场,浓烟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皮埃蒙特军队的崩溃,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都要彻底。那不是一场溃败,而是一场溶解。两万多人的精锐之师,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就化作了一群丢盔弃甲、四散奔逃的惊弓之鸟。
柯利尼元帅呆坐在他的指挥马车上,周围是几个同样面如死灰的亲卫。他没有下令撤退,因为已经没有可指挥的部队了。他只是看着,看着那些曾经在他面前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被无形的死亡之镰一排排收割;看着那些引以为傲的胸甲骑兵,连敌人的边都摸不到就人仰马翻。
他一生所学的所有军事典籍,所有战争经验,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元帅!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亲卫哭喊着,试图将他拉上马。
柯利尼没有动。他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目光空洞地望着南方。在那里,法军的阵线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堤坝,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死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他所知的战马,它更轻快,更迅猛,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韵律。
一队穿着暗绿色骑兵服、骑着同样暗金色神力战马的士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战场边缘。他们人数不多,约莫三百人,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草原猎手般的致命气息。
为首的将领,一头金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骑着一匹比同伴更高大、更神骏的战马,脸上带着一丝戏剧化的狂热与傲慢。他的军服上点缀着华丽的羽毛和金银饰边,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与之融为一体。
“缪拉元帅的‘猎兵’到了。”一名幸存的皮埃蒙特军官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若阿基姆·缪拉,拿破仑麾下最勇猛的骑士,未来法兰西的“骑兵之王”。此刻,他正举起他的指挥刀,指向柯利尼所在的马车。
“目标,马车里的老狮子!”他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波拿巴将军要活的!其他人,随意处置!”
三百名神力骑兵瞬间分成了数个狼群般的战斗小组,他们没有发出传统的冲锋呐喊,只是低伏着身子,如同一道道金色的闪电,切入溃败的人潮之中。
他们不追求斩杀,而是精准地驱赶、分割、包围。任何试图靠近柯利尼马车的溃兵,都会被马侧的骑士用手枪或马刀轻巧地击倒。他们的动作高效、冷静,充满了机械般的美感。
柯利尼的亲卫试图组织抵抗,但他们的子弹打在神力战马身上,只能溅起一连串无力的火花。下一秒,一名神力骑兵就已经冲到面前,刀鞘精准地敲在他的头盔上,让他闷哼一声倒下。
短短几分钟内,柯利尼的马车就被彻底孤立。
缪拉单人匹马,缓缓来到车前。他跳下马,矫健的动作仿佛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他走到柯利尼面前,收起了那副狂傲的表情,微微欠身。
“柯利尼元帅,我是法军骑兵司令,若阿基姆·缪拉。”他彬彬有礼地说道,仿佛在参加一场宫廷舞会,“拿破仑·波拿巴将军,请您去他的指挥部喝杯咖啡,讨论一下战争的未来。”
柯利尼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华丽而又致命的法兰西将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解下腰间的指挥剑,双手奉上。
“告诉你的将军,”他声音沙哑,“皮埃蒙特的荣誉,没有蒙羞。”
……
都灵,王宫。
恐慌,在此刻已经演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当“全军覆没”和“柯利尼元帅被俘”这两个消息,由一批批衣衫褴褛、神志不清的逃兵证实后,整个王国的上层建筑,瞬间崩塌了。
国王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瘫坐在他的王座上,面如金纸。他手中的权杖,此刻重若千斤。
柯利尼的失败,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支军队,而是整个王国赖以生存的脊梁。他们没有军队了,没有将军了。都灵城门大开,如同一个赤身裸体的处女,躺在了那个名叫拿破仑的法国强盗面前。
“我们……还有奥地利人……”一个大臣颤声说道。
“奥地利人?”财政大臣尖锐地反驳道,“他们的使者还在米兰喝着酒!等他们的军队翻过阿尔卑斯山,我们早就成了法兰西的一个省了!”
“求和!我们必须立刻求和!”
“怎么求?我们还有什么筹码?”
争吵声、哭泣声、咒骂声在宏伟的大殿里回荡,这是一个旧帝国末日的真实写照。
最终,还是老国王,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个他一生都未曾想过的词。
“派……派使者去。”他的声音干涩而无力,“告诉那位法国将军……他想要什么,我们都给。”
……
当天晚上,拿破仑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了德戈附近一座被没收的贵族庄园里。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映照着墙壁上华丽的巴洛克壁画。
柯利尼元帅坐在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法兰西军装,但脸上的落寞与颓然,却无法掩饰。
拿破仑坐在他的对面,没有穿元帅服,只是一身简单的军官常服。他没有谈论战争的细节,也没有炫耀自己的胜利,只是平静地与柯利尼讨论着欧洲的军事史,从古罗马的军团,到腓特烈大帝的斜线战术。
柯利尼从最初的抗拒,到逐渐被吸引,最后,他忍不住问道:“将军……您的那些武器,究竟是什么?”
拿破仑放下咖啡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
“元帅,您见过蒸汽机吗?”他轻声问道,“它用燃烧煤炭的力量,可以拉动成千上万吨的货物。这在古人看来,同样是巫术。”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柯利尼。
“战争的本质,是能量的释放。谁的能量释放得更高效、更集中、更远程,谁就能获胜。您所见的,并非巫术,而是一种……更高阶的能量运用方式。这是法兰西科学院智慧的结晶,是属于未来的战争方式。”
他没有解释神文,没有解释刑天。他用了一个柯利尼能够理解,却又感到无比恐惧的词汇——“科学”。
就在这时,一名副官走了进来。
“将军,都灵派来的使者到了,正在门外等候。他们带来了国王的全权授权书,请求……立刻停战谈判。”
拿破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柯利尼,又看了一眼门外漆黑的夜色。
皮埃蒙特-撒丁王国,这个统治了亚平宁半岛西北部数个世纪的古老帝国,它的黄昏,在今夜,正式降临了。
而他,拿破仑·波拿巴,将是那个亲手拉下夜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