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摘下耳机,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操!”
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被耍了!
被彻彻底底地耍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被蔡成功那个演技精湛的骗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亿五千万的非法集资!这么大的一个雷,蔡成功竟然瞒得滴水不漏!
侯亮平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蔡成功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画面。那个时候,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丁义珍如何官商勾结,高小琴如何心狠手辣,祁同伟如何以权压人。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走投无路、为了工人们的生计四处奔波的悲情英雄。
当时,侯亮平虽然对这个商人的话有所保留,但内心深处,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也把他当成了扳倒丁义珍、撬动汉东官场的关键棋子。
可现在看来,那全都是表演!
这个蔡成功,根本不是什么为了工人的英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赌徒!他把大风厂当成自己的提款机,把工人的股权当成自己的赌注,在外面欠下天文数字的债务。当窟窿大到再也补不上的时候,他就想出了这么一招“举报立功”的苦肉计,想把自己送进监狱里躲债,顺便拉上一批垫背的!
“王八蛋!这个王八蛋!”侯亮平气得在监控室里团团转,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季昌明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能理解侯亮平此刻的心情。年轻人,有正义感,有冲劲,但也容易被表象迷惑,容易感情用事。这次,算是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上了一堂生动的社会实践课。
“侯处,您……您别太生气了。”旁边的周正,看着暴怒的侯亮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那个蔡成功,太狡猾了,谁能想到他……”
“我能想到!”侯亮平猛地回头,冲着周正吼道,“我是反贪局的处长!我竟然会被一个奸商骗得团团转!这要是传出去,我侯亮平的脸往哪儿搁?最高检的脸往哪儿搁?”
周正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侯亮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而是要立刻补救。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电话,这次拨的是陈群芳那边的线路。电话几乎是秒接。
“陈检!我是侯亮平!”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你马上,立刻!给我把蔡成功那个王八蛋再提审一遍!”
“侯处,出什么事了?”陈群芳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
“出大事了!”侯亮平咬着牙说道,“欧阳菁刚刚交代,蔡成功在外面搞非法集资,涉案金额高达一亿五千万!我们都被这个孙子给骗了!”
“什么?一亿五……五千万?”电话那头的陈群芳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办了半辈子案子,也很少见到这么大的民间借贷窟窿。
“你现在就去问他!把这个数字砸他脸上!我倒要看看,他那张嘴还能编出什么花来!”侯亮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告诉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敢跟我们耍花样,就不是两百万行贿这点事了!非法集资,数额特别巨大,够他把牢底坐穿!”
“明白!我马上去!”陈群芳果断地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侯亮平还是觉得不解气。他感觉自己之前所有的调查,都建立在了一个错误的基础上。蔡成功这个所谓的“受害者”和“举报人”的身份,现在看来,根本站不住脚。他提供的一切线索,都需要重新审视,重新评估。
“季检,”他转身看向季昌明,脸上带着几分惭愧,“这次,是我大意了。”
季昌明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
“猴子,吃一堑,长一智。这不全是你的错。”季昌明的声音很平静,“蔡成功这种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察言观色、伪装自己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他抓住了你急于打开局面的心理,给你讲了一个你最想听的故事。你被骗,不奇怪。”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扑朔迷离。大风厂的股权,丁义珍的出逃,山水集团的背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上亿的非法集资。所有的线索都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把这团乱麻,一根一根地解开。”
季昌明的话,让侯亮平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他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干,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下。
“您说得对,季检。是我太想当然了。”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不过,现在也不晚。蔡成功既然敢骗我,那他就得付出代价!这个案子,我非得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审讯室的监控屏幕。
此刻,他看蔡成功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可以利用的证人,而是看一个必须被撕开伪装的犯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