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大院,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的专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停车场,司机老赵停稳车后,回头看了一眼后座。李达康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书记,到了。”老赵轻声提醒道。
李达康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老赵不敢再出声,只能陪着他一起在车里沉默。他跟了李达康这么多年,太了解这位领导的脾气了。他越是沉默,就说明他心里的火越大。今晚在收费站发生的事,无疑是往李达康的火药桶里扔了一颗炸雷。
老赵心里也憋着一股火。那帮检察院的人,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敢这么对待一个省委常委!那个姓侯的年轻人,更是嚣张得没边了,简直就是个愣头青!他真想不通,省检察院怎么会由着这种人胡来。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李达康才终于动了。他没有下车,而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书记。”
“东来同志,是我,李达康。”李达康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是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他一听李达康这语气,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方便,书记,您请指示。”赵东来立刻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大风厂的蔡成功,现在是不是在你们市局?”李达康问道。
“是的,书记。”赵东来不知道李达康为什么半夜三更突然问起蔡成功,只能如实回答。
“很好。”李达康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你现在,马上,亲自带人去审他。我要你问清楚一件事。”
“书记您说。”
“我要知道,他凭什么,用什么证据,去举报欧阳菁受贿。我要他把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接触,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地给我交代清楚!尤其是,是谁在他背后唆使他这么干的!”李达康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刀子。
赵东来心里猛地一震。欧阳菁?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检察院那边,对欧阳菁动手了?
“我明白了,书记!”赵东来不敢有丝毫怠慢,斩钉截铁地回答,“我马上就去办!保证天亮之前,给您一个结果!”
“我不要保证,我要结果。”李达-康冷冷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才推开车门,下了车。凛冽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心里的怒火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神却变得更加阴沉。
他大步走进办公楼,秘书小彭连忙迎了上来。
“书记,您回来了。”小彭看到李达康的脸色,心里也是一突,小心翼翼地问道,“需要给您泡杯茶吗?”
“不用了。”李达康摆了摆手,直接走进办公室,将自己重重地摔进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侯亮平那张年轻而又狂妄的脸。
好一个侯亮平!好一个最高检的处长!
他李达康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像侯亮平这种,仗着自己有点背景,有点所谓的“尚方宝剑”,就目空一切、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这种人,往往死得最快。
他并不担心欧阳菁。他们已经离婚了,而且他自问在经济问题上,一向是清清白白的。检察院想从欧阳菁身上找到突破口来对付他,那是打错了算盘。
他真正愤怒的,是侯亮平的行为,已经严重挑衅了他的权威,破坏了汉东省官场最基本的规则和体面。
在高速路口,公然拦截一个省委常委的专车!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政治上的公然挑衅!传出去,他李达康的脸往哪儿搁?京州市委的脸往哪儿搁?以后他还怎么在京州,在汉东省开展工作?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一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汉东官场。他的那些政敌,比如高育良,会怎么在背后看他的笑话。那些对他心怀不满的下属,会怎么阳奉阴违。
不行!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侯亮平不是要查案吗?不是怀疑他李达康有问题吗?好!那我就让你查!但你查案,得讲证据,讲程序!你不能凭着一点捕风捉影的所谓“线索”,就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
他让赵东来去审蔡成功,就是要釜底抽薪。他要搞清楚,蔡成功举报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他百分之百确定,蔡成功和欧阳菁之间那笔贷款,绝对没有所谓的“受贿”一说。欧阳菁那个人,虽然有些虚荣和糊涂,但在大是大非上,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那么,蔡成功的举报,就很可疑了。要么,是蔡成功自己走投无路,胡乱攀咬,想把水搅浑。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故意把矛头引向欧-阳菁,最终目的,就是他李达康!
如果是前者,那好办,只要查清事实,就能还欧阳菁清白,也能狠狠地打侯亮平的脸。
如果是后者……李达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李达康的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市委秘书长的号码。
“让市委办公厅发个通知,明天上午所有市委常委的会议、活动,全部取消。九点整,召开市委常委会紧急扩大会议。所有常委,以及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的主要领导,全部参加。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关于省检察院在我市,严重违反办案程序,粗暴干涉地方正常工作秩序的问题!”
放下电话,李达康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侯亮平,你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吗?好,我就陪你闹大!你不是想在汉东掀起风浪吗?那我就让这风浪,先把你这艘小船给掀翻!
与此同时,京州市公安局。
赵东来放下电话,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立刻叫来了自己的两名心腹干将。
“马上,把蔡成功从拘留室提出来,带到审讯室!”他沉声命令道,“另外,把卷宗全部拿过来!今晚,谁也别想睡了!”
两名干警看到局长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事情不简单,不敢多问,立刻立正敬礼:“是,局长!”
赵东来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也是波涛汹涌。他知道,今晚这一审,审的不仅仅是蔡成功,更是京州官场的一场大地震。而他赵东来,已经被李达康推到了震中的位置。
他必须小心翼翼,处理好这件事。办好了,就能彻底赢得李达康的信任。办砸了,他这个公安局长,恐怕也就当到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蔡成功……”他喃喃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嘴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