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赵公子”三个字，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荒谬而又惊悚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就在一分钟前，高芳芳站在他面前，用一种近乎预言的口吻，告诉他“不要杀陈海”。
而现在，赵瑞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祁同伟不是傻子，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件事之间必然存在的联系。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高芳芳。
女孩依旧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她说的。夜风吹动着她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飘渺感。
她……她怎么会知道？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振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个电话，他必须接。
他走到一个稍微僻静点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喂，赵公子。”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同伟啊，陈海该除掉了。”电话那头，传来赵瑞龙一贯的，带着几分傲慢和不耐烦的声音。
祁同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亲耳听到赵瑞龙说出这句话时，那种震撼和惊骇，还是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高芳芳说对了。
她竟然真的说对了！赵瑞龙，真的要他去杀陈海！
为什么？
祁同伟下意识地问道：“赵公子，为什么……要动陈海？”
“为什么？”赵瑞龙在那头冷笑一声，“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我的人得到消息，山水集团财务部的那个刘庆祝，叛变了！他偷了一本账本，今天下午偷偷交给了陈海！那本账上，记着这些年我们所有人的分账明细！你说，该不该杀？”
账本！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那本账本的存在，那上面，不仅有赵瑞龙和高小琴的，也有他祁同伟的！如果那东西真的到了陈海手上，那他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难怪赵瑞龙会如此丧心病狂，要直接下杀手。
可是……
祁同伟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高芳芳那张冷静的脸。
他犹豫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赵瑞龙的命令产生了犹豫。
一边是赵瑞龙，是赵立春的儿子，是能决定他仕途和命运的“赵家”，不听他的命令，后果不堪设想。
而另一边，是高芳芳，一个刚刚回国，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但这个女孩，却拥有着让他感到恐惧的、未卜先知般的能力。
“怎么不说话了？”赵瑞龙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悦，“祁同伟，我告诉你，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别忘了，你屁股底下也不干净！我让你安排人，立刻，马上，把陈海给我做掉！做得干净点，伪装成意外！”
“我……”祁同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芳芳，那个身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单薄，却又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决定。
“赵公子，这件事……恐怕不行。”他艰难地说道。
“你说什么？！”赵瑞龙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祁同伟，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你敢不听我的话？”
“不是我不听，赵公子，您听我解释。”祁同伟的脑子飞速运转，寻找着合适的理由，“现在大风厂刚出事，全省的目光都盯着京州。沙瑞金书记刚刚亲自下令，要成立联合调查组。这个时候，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局长突然‘意外’死亡，您觉得，这事能压得住吗？到时候别说我们，恐怕连赵老书记都得被牵连进来！”
他把沙瑞金和赵立春都搬了出来，希望能够镇住赵瑞龙。
电话那头沉默了。
显然，赵瑞龙也被祁同伟的话给说得冷静了一些。他虽然狂妄，但不是傻子。他知道，在新任省委书记刚刚发怒的情况下，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是找死。
过了好一会儿，赵瑞龙才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陈海拿着账本去告我们？”
祁同伟看了一眼高芳芳，心里有了底气。他压低声音说道：“赵公子，您先别急。这件事，我有办法处理。您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会让那本账本，永远地消失。”
他没有说具体怎么做，只是给出了一个承诺。
赵瑞龙在那头又沉默了片刻，最后冷冷地说道：“好，祁同伟，我信你一次。但是，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是看不到结果，你就自己看着办！”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祁同伟握着发烫的手机，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知道，从他拒绝赵瑞龙命令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自己绑在了另一条船上。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向高芳芳。
这一次，他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看老师的女儿，不再是看一个需要照顾的大小姐。
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甚至……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