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玄龟伏诛,其庞大的身躯沉入永恒的黑暗,但那份属于化神期上古异种的磅礴气血与残余的蛮荒意志,却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这片幽深的海底激荡起无形的涟漪。张炁悬立于那片被玄龟血液微微染红的海水之上,并未立刻去探查那条巨大的水灵脉,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周身那化神期的气机自然流转,与这片刚刚经历大战、能量尚未平复的海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玄龟陨落时散逸出的精纯水元、那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灵脉气息、以及战斗中爆发的各种能量残痕……这一切,都成为了他感知的延伸。
在他的“神”中,这片海域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海水和岩石,而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能量循环体系。那深藏于地壳深处的灵脉,如同大地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将精纯的水灵之力泵向四面八方;而玄龟,便是这循环上一个强力的节点,以其自身的力量守护并影响着这个系统。
如今节点被拔除,整个能量循环出现了短暂的紊乱与空白。
张炁的心神沉浸在这种奇特的“空白”与“新生”的状态之中。《混沌道经》自主运转,丹田内的混沌元婴宝相庄严,仿佛在呼吸,一呼一吸间,将周围那混乱而精纯的能量丝丝缕缕地纳入己身,炼化,吸收。
他对于“水”的认知,不再局限于沧波所擅长的“掌控”与“滋养”,更看到了其“承载”、“循环”、“归藏”的一面。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混沌包容,亦如水之兼容并蓄。
一种更加圆融、更加深沉的感悟涌上心头。他的化神初期修为,在这番与天地自然、与古老生灵残留意志的共鸣中,变得更加稳固,甚至隐隐向着化神中期迈进了一大步,省去了无数水磨工夫。
就在张炁于深海悟道,气息愈发深邃缥缈之际——
初生谷,混沌堡垒之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身穿赤红皮甲、头发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桀骜与战意,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炽烈而精纯,赫然达到了金丹圆满的层次!他并未隐藏行迹,就那样大剌剌地站在谷口,目光扫过那巍峨的堡垒和井然有序的防御工事,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
“西部,焚天部落,炎天!”他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传遍了谷口,“久闻东部混沌道宗之名,特来请教!”
守卫谷口的战堂弟子顿时紧张起来,立刻发出警报。很快,烈的身影便如同旋风般出现在谷口,他感受着对方那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强大气息,眉头紧锁。
“焚天部落?”烈声如洪钟,“我东部联盟与尔等素无往来,此来何为?”
炎天目光落在烈身上,感受到他那同样金丹圆满(烈已稳固境界)的修为和澎湃的战意,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几分:“素闻混沌道宗宗主神通广大,麾下亦是能人辈出。我炎天修行至今,未逢敌手,特来寻一道友,切磋论道,以印证所学!”
他的话语看似客气,但那骨子里的挑战意味却再明显不过。这是西部强大部落对新兴东部联盟的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彰显武力的方式。
烈眼中战意升腾,正要开口应下,一个平静的声音却自他身后响起。
“哦?论道?”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青袍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烈身前,正是刚刚自深海归来的张炁。他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却又自然成为天地的中心。
炎天在看到张炁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竟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深浅!只感觉对方站在那里,便如同无底的深潭,又如同浩瀚的星空,令人心生敬畏。但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肯示弱,强行稳住心神,拱手道:“阁下便是混沌道宗张宗主?在下炎天,冒昧前来,只为求一战,验证心中之道!”
张炁目光平静地打量了他一番,淡淡道:“你的道,是什么?”
炎天昂首,周身烈焰气息升腾,自信满满:“力!焚尽八荒,无物不燃之力!唯有力之极致,方可破尽万法,登临绝顶!”
“力?”张炁微微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徒具其形,未得其神。火能焚木,亦可煮食;水能覆舟,亦可载物。力,不过是道之运用,而非道之本身。执着于力,终为力所困。”
炎天眉头一拧,显然不服:“宗主此言差矣!若无绝对之力,如何守护?如何征服?道理说得再多,终需实力为基!”
“看来你并不明白。”张炁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我便让你看看,何为‘道’与‘力’。”
他没有动用任何真元,也没有引动天地之势,只是那么平静地、缓慢地,一指点向炎天。
炎天如临大敌,周身烈焰轰然爆发,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火焰巨拳,带着焚山煮海的气势,悍然迎向那根看似毫无力量的手指!这是他凝聚了自身全部信念与力量的至强一击!
然而,下一幕,却让所有观战之人,包括烈在内,目瞪口呆。
那足以轰塌小山、熔化金铁的火焰巨拳,在接触到张炁指尖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又像是投入了另一个维度,所有的狂暴、所有的炽热、所有的力量,都在那一点之前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逸散。
那根手指,仿佛蕴含着某种绝对的“理”,轻易地否决了炎天那自以为是的“力”。
手指并未停下,依旧缓慢而坚定地点向炎天的眉心。
炎天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气势,在那根手指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手指缓缓靠近,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眉心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张炁收回手指,负手而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可明白了?”
炎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眼中的桀骜与战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撼、茫然,以及一丝……豁然开朗?
他怔怔地看着张炁,许久,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干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多谢……宗主指点。炎天……受教了。”
他之前的信念,在那轻描淡写的一指下,彻底崩塌。他终于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真正的“道”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与渺小。
张炁微微颔首:“念你修行不易,尚有可塑之才。回去告诉焚天部落,东部联盟愿与西部开通商路,互利互惠。若有意,可遣使来谈。”
炎天再次躬身:“是!炎天必定将宗主之意,原话带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红光,迅速消失在西方天际,来时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烈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气息渊深的宗主,忍不住问道:“宗主,就这么放他走了?焚天部落会同意通商吗?”
张炁望着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距离。
“一个认清差距的天才,比一百个盲目自大的蠢货更有价值。至于通商……他们会的。”
在绝对的实力与更高的境界面前,聪明的对手,知道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