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聚落沉浸在一片略显肃穆的忙碌之中。统一文字的工作虽进展缓慢,却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聚落的氛围。刻满标准字符与图释的石板林立在中央广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狩猎归来的战士会指着新定的“獠豕”、“风羚”等字符与同伴确认;丹堂学徒捧着临时编纂的《百草图鉴(初稿)》,小心翼翼地将“地火莲”、“金髓蕨”的图形与实物比对;就连最不耐烦的烈,也被狩强拉着,认全了“东”、“南”、“警戒”、“敌袭”等关键字符。
这种规范化的努力,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效率提升。狩的命令传达更加准确迅速,丹堂的药方错误率大幅下降,工造司的锻造记录清晰可查。一种名为“秩序”的力量,正在这蛮荒之地扎根,虽然稚嫩,却充满希望。
然而,外部世界的威胁从未远离。
“影踪”小队带回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狩的心头。东面巢穴的怪物不仅没有因张炁的打击而收敛,反而开始了更具侵略性的扩张。它们似乎在有意识地清理巢穴周边区域的强大生物,并将一种暗红色的、布满血管状纹路的怪异苔藓向外蔓延。那苔藓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土地硬化,散发着与巢穴核心同源的死寂气息。
“它们…像是在改造环境?”夜眼汇报时,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是有方向的推进!照这个速度,最多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推到我们最早设立的第三号哨点!”
与此同时,西南方向的监视点也传回情报。那群体修再次出现,他们似乎以那片古老山林为活动中心,狩猎范围极大。侦察手亲眼见到他们围猎一头堪比筑基后期、皮糙肉厚的“山岳犀”,并未使用任何能量攻击,全凭矫健的身手、强悍的肉体力量以及一种投掷威力极大的骨矛,硬生生将那巨犀磨死,过程野蛮而高效。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似乎对怪物扩张的方向也有所察觉,几次出现在怪物活动区域的边缘,冷漠地观察着,却并未插手,态度莫测。
内忧外患之下,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深知,以聚落目前的实力,绝无可能与巢穴正面开战,更何况旁边还蹲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神秘体修。
“加固第三号哨点,增设陷阱符箓,一旦发现怪物逼近,立刻点燃烽火示警,人员全部撤回!”狩下达了谨慎的指令,“西南方向的监视点后撤五里,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与那群体修发生任何接触!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强大的凶兽,暂时…未必是敌人。”
战略上转为守势,但狩并未消极等待。他加大了“影踪”小队的侦查频率,不仅监控怪物和体修,也开始有意识地勘探聚落周边更大范围的地形,寻找可能存在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的据点、或是其他资源点。他甚至派出一支小队,再次尝试与碧波部落接触,希望能从海上获得更多信息或资源,哪怕只是确认他们的现状。
聚落内部,则在统一的文字基础上,开始了更深层次的知识整合。藤在讲法之余,开始系统整理张炁散佚的各类心得、以及众人修炼中提出的问题,编纂《修炼疑难初解》。巫母则联合几位老药师,开始编写《常见伤病救治方略》,将医药知识标准化、普及化。岩则着手制定《工造标准》,规定武器甲?的制式、尺寸、材料配比,力求实现零件的通用与替换。
这一切,都为了一个目标:即便没有张炁,聚落也要能独立运转,能应对更大的风浪。
而后山静室之内,张炁的“闭关”也到了关键时刻。
他并未试图去修复那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金丹,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了对自身“道缺”的感悟之中。神识内照,细致入微地观察着金丹破碎后,体内能量最本初的流转状态;外感天地,体会着洪荒世界中无处不在的生与死、创造与毁灭的法则交织。
那株被移栽到静室角落的奇异灵根,成了他最好的老师。它的翠绿主体散发着磅礴生机,滋养着他的伤体,而那深埋地下、偶尔逸散出一丝气息的黑色根须,则代表着极致的死寂与吞噬。
以往,他修炼《五行炼炁法》,追求的是五行相生,能量增长,是“生”的一面。故而结成的金丹,也偏重于“生发”,看似圆融,实则失衡。直到被那同源却更高等的死亡吞噬法则冲击,才骤然崩解。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张炁喃喃自语,脑海中《黄帝内经》的智慧再次闪耀,“我所悟金丹,只得其‘阳’,未见其‘阴’,如何能久?天地大道,生死轮回,造化毁灭,本就是一体两面,缺一不可。”
“那群体修,不炼气,不修神,专攻肉身气血,走的似乎是纯粹挖掘自身潜力、乃至掠夺外物以补自身的‘内求’乃至‘掠夺’之路,看似与我这‘炼化天地元气’的外求之路相反,但或许…正是另一种形式的‘阴’?或者说,是大道另一个侧面的体现?”
他的思维不再局限于自身原有的体系,开始尝试理解甚至包容那截然不同的体修之路。神识感知中,那群体修狩猎时气血勃发、如狼烟冲霄的景象再次浮现,那股纯粹、野蛮、充满力量感的气息,与他混沌真元的包容、灵动、变化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某种直指本源的“真意”。
“我的路,或许不该是摒弃它们,而是…理解,甚至…融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既然原来的金丹有缺,那为何不趁此机会,以这破碎金丹为基,以对生死法则的新感悟为引,重炼一颗真正包容阴阳、统御五行、甚至能纳百川之水的“混沌金丹”?
这个念头一出,他神魂震动,那沉寂的破碎金丹竟自发地微微震颤起来,仿佛在回应!
然而,这绝非易事。需要对阴阳五行、生死法则有更深的领悟,需要海量的能量,更需要一种能统合这一切的“核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株灵根之上。它的生机与死寂完美共存,循环往复,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参照吗?
还有那群体修纯粹的气血之力…是否也能成为一种“养分”或“催化剂”?
道途的方向似乎渐渐清晰,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险隘重重。
这一日,聚落外出勘探的小队,在北面一片人迹罕至的乱石丘陵中,意外发现了一处奇异的地穴。地穴入口隐蔽,却从中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心神宁静平和的气息,与洪荒世界的狂暴混乱格格不入。他们不敢深入,立刻返回禀报。
狩闻讯,亲自前往查看,确认那气息虽微弱,却真实存在,绝非险地恶兆。
“莫非…是一处微型的‘福地’?或是某种能安定心神的宝物?”狩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仍在闭关的首领。若此地真能助人静心宁神,或许对首领的恢复有益?
他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并派重兵把守地穴入口,同时快步走向后山静室。他觉得,这个消息,必须立刻告知首领。
静室之内,张炁听完狩的汇报,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苍白的脸上似乎泛起一丝极细微的光泽。
“宁静祥和之气…乱石丘陵…”他低声重复着,脑海中那幅自行推演的、标注了能量异常点的简陋地图再次浮现。北面那片丘陵,正在其中一个模糊的标记点附近!
“好…我知道了。严守此地,未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张炁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待我…能起身时,自会前去一探。”
新的发现,似乎为困局带来了一线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