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猎海团驻地的石质地面上还凝着层薄霜,远处海平线刚漫出一点鱼肚白,就被一阵粗嗓门搅碎了宁静。
“周粥!起来集合了!”
欧阳戎的声音像块石头砸在院墙上,震得窗棂都嗡嗡响。
周粥听见喊声便抓起兵器架那杆木枪。这枪杆泛着深褐色,摸上去糙得硌手,不知是用哪种海树芯子削的,掂量着比寻常硬木沉上三成,枪尖没开刃,却透着股撞不断的韧劲。
这枪是猎海团成员平时用来切磋专用的。
他捏了捏枪杆,指腹蹭过上面细密的纹理,心里先有了数。
出门时,驻地里已经聚了人。
昨日舟洐子处理海兽的地方还留着痕迹,青石板上凝着暗褐色的血渍,角落里堆着几截海兽的残骨,泛着咸腥的海风一吹,隐约能闻见腐殖的气息。
小队的人都在,明妄斜靠在院角的石柱上,手里转着柄短刀,刀刃映着晨光晃了晃;
纪玉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听见脚步声才抬了抬头,目光落在周粥手里的木枪上,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舟洐子坐在场边的石凳上,手里端着个粗陶碗,碗里的茶汤冒着热气。
他见周粥过来,眼皮抬了抬,视线扫过周粥的站姿。
肩背绷得直,木枪斜拄在地上,枪尖对着地面,既不张扬也不怯场,倒比他预想中稳得多。
“既然人齐了,就别耽误工夫。”舟洐子把碗搁在石桌上,瓷碗与石板碰出清脆的响,“欧阳,你跟周粥过两招,不用留手,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猎海团的规矩。”
欧阳戎应了声,往前迈了两步。他今天没带武器,光溜溜的大光头在晨光下亮得晃眼,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指节上的老茧蹭过头皮,发出沙沙的响。
“周小兄弟,咱丑话说在前头,我修是魔功不好控制,下手没个准头,你可得当心。”
他说着,全身的气血已经开始翻涌,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渐渐泛起一层红,像是有热气从毛孔里冒出来,连眼白都慢慢染成了淡红,一股暴戾的气息顺着他的袖口往外溢,院场里的空气都像是稠了几分。
周粥握紧了木枪,指节泛白。他当然知道欧阳戎的底细。
灵骨阶段的修士,光是气血之力就比灵觉阶段强上数倍,更别说对方还专精正面对抗,这一拳下来,要是硬接,木枪能不能扛住另说,他的胳膊怕是得麻上半个时辰。
“得罪了。”周粥低声说,脚下往后退了半步,木枪在身前横过,淡黑色的魔罡顺着枪杆缠上去,像层薄纱裹住了枪身。
欧阳戎没再废话,一声大喝:“小心了!”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冲了过来。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像是都颤了颤。
拳头带着风,直逼周粥的胸口,那股灼热的气浪先一步撞过来,周粥甚至能看见欧阳戎拳头上暴起的青筋,像蚯蚓似的缠在肌肉上。
他没硬接。
霸枪虽讲究大开大合,真到了生死场面上,逞强硬拼是最蠢的法子。
周粥脚下一拧,身体像片叶子似的往侧后方滑开,木枪顺着身侧扫过,枪尖擦着欧阳戎的胳膊划了过去。
他没敢真戳,只是借着这一下稳住身形,同时看清了欧阳戎的破绽:出拳时肩颈会露个空当,但那处肌肉绷得紧,寻常攻击根本破不了防。
欧阳戎一拳打空,眉头皱了皱。
他原本以为这灵觉阶段的小子顶多撑三招,没想到居然能躲开得这么利落。
他脚步不停,转身又是一拳,这次拳风更急,直逼周粥的面门。
周粥往后仰身,木枪拄在地上撑着身体,膝盖几乎贴到地面,拳风擦着他的鼻尖扫过,带起的热气烫得他鼻尖发麻。
场边的舟洐子挑了挑眉,手里的茶碗停在半空。
他原本是想让欧阳戎给这小子个下马威,毕竟是城主那里的关系户,不压一压,以后指不定怎么不服管。
可眼下看周粥的躲闪,既不是瞎猫碰死耗子的侥幸,也不是慌手慌脚的狼狈,每一步都踩在点子上,连木枪的摆动都带着章法,明显是真有本事。
尤其是刚才那一下仰身,明明看着险,却在落地时借着木枪的力道稳住了重心,手腕没晃一下,这份稳劲,可不是温室里养出来的修士能有的。
“这小子,倒有点东西。”舟洐子低声说了句,目光落在周粥的手上。
握枪的姿势始终没变,指根压在枪杆的凹槽处,那是发力的巧劲,寻常人只会死攥着枪杆,他却能在躲闪时还留着发力的余地。
更要紧的是,刚才周粥扫向欧阳戎胳膊的那一下,枪尖明明能再往前递半寸,却故意收了力。
不是不敢,是不想伤了人,这份分寸感,比身手更难得。
明妄手里的短刀停了转,眼神亮了些。
他刚才还觉得舟洐子小题大做,现在看周粥的架势,那不是对着靶子练出来的招式,是真见了血、沾了人命才能有的果决。
他抬眼看向纪玉,见纪玉也正望着场中,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轻轻勾了勾,显然也是认了周粥的本事。
场子里的缠斗还在继续。欧阳戎越打越急,他的魔功本就靠暴戾之气催动,久攻不下,心里的火气就像被浇了油,皮肤的红色越来越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像头被惹恼的凶兽。
“躲什么躲!有种跟我硬拼一拳!”他吼了一声,忽然猛地吸气,胸口鼓了起来,整个人“嘭”的一声,竟原地涨大了两倍!
衣服瞬间被撑破,布条挂在身上,露出底下虬结的肌肉,像铁块似的垒在身上。
他的拳头也跟着变大,比周粥的木枪杆还粗,每一步踩在地上,青石板都裂开细缝。
原本宽敞的院场,在他变大后忽然显得逼仄起来,周粥的躲闪空间一下子小了大半。
“糟了。”纪玉轻声说,手指攥紧了箭囊的带子。
欧阳戎这招是他的压箱底本事,变大后不仅力量翻倍,防御也跟着提上去,寻常灵骨阶段的修士都扛不住他一拳,更别说周粥还是灵觉阶段。
果然,下一秒欧阳戎的拳头就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