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陈小满的手抬着，法器浮在掌心上方，缓缓转动。他的眼睛全红，像两盏烧透的灯。屋外的风撞在墙上，发出闷响，屋顶的破洞漏下的雨水打在石台边缘，溅起一小片水花。
清风仙单膝跪地，铜尺插进地面裂缝。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尺身上。符文亮了一下，七角星位的蓝焰重新燃起，比之前暗了一圈，但稳住了。
“还能撑住。”他说。
白小染坐在地上，九条尾巴全都熄了。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手腕，血珠顺着掌心流下。她在空中画了个符，没以前那么流畅，歪歪扭扭的，像小孩涂鸦。可那符一落，地面涌出的黑水就缩了一下，像是怕了。
黄大贵靠在墙边，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瓶子。瓶子空了，他摇了几下，倒出三粒灰渣。他把渣子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直接咽下去。喉咙一动，脸上突然涨得发紫，接着喷出一口带血的雾气，落在阵图边缘。那片黑迹滋滋作响，冒起白烟。
法器转得更快了。
一道白光从它底部射出，直冲铜镜裂缝。光柱刚碰上黑雾，整栋楼猛地一震，天花板一块水泥砸下来，摔在几米外。灰尘扬起，没人躲。
光柱越来越粗，把整个地下室照得发白。黑水开始往中间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裂缝里的黑雾挣扎着，往外扑，可光柱纹丝不动，反而压了进去。
“要成了。”黄大贵喘着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低吼。不是人声，也不是动物，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紧接着，墙角一个黑影晃了一下，又散了。那是还没来得及逃的邪修，被光一照，整个人化成一滩水，渗进地板。
另一个躲在门后的身影转身就跑，可刚迈出一步，脚底炸开一道光痕，他惨叫都没来得及，身体就裂成两半，倒在门槛上。
最后那个站在窗边的，举起一块骨牌想砸向阵眼，手刚抬起来，光柱扫过，他的手臂瞬间碳化，黑皮剥落，露出森森白骨。他瞪大眼，往后退，结果踩到湿滑的黑水，一屁股坐进水里。水碰到他，立刻缠上来，把他往下拖。他伸手抓窗框，指甲刮出几道印子，然后整个人沉了下去，只剩一只手指露在外面，很快也被吞没。
光柱持续了十息。
然后猛地收缩，像一根针扎进铜镜中心。咔嚓一声，镜子彻底碎裂，变成一堆灰粉，随风散开。地面的裂缝闭合，黑水消失，连气味都没留下。
法器落回陈小满手里。
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硬是用法器撑住了身体。呼吸很重，胸口起伏，但站住了。
清风仙拔出铜尺，尺子断了一角。他看了眼，随手扔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闭上眼，没说话。
白小染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她动了动手指，想爬起来，试了两次才撑起上半身。头发湿了，黏在脸上，她抬手拨了一下，低声说：“下次你再这样，我真不管你了。”
黄大贵从墙边挪过来，捡起一个空瓶看了看，塞回口袋。他盯着原来放铜镜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一块焦黑的印子。
“封住了？”他问。
清风仙睁开眼，“封住了。”
“能撑多久？”
“不知道。”
屋里安静下来。雨还在下，滴答滴答打在破窗上。蓝焰已经灭了，只有地上残留的朱砂线还泛着一点微光，像快没电的灯泡，一闪一闪。
陈小满低头看自己的脚踝。皮肤发黑，从脚背往上爬了一小段，但不再蔓延。他用手摸了摸，有点麻，不疼。
他抬头看向石台。
法器在他手里发烫，不像刚才那种灼烧感，更像是有东西在里面震动，像心跳。
清风仙忽然睁眼，“别松手。”
陈小满没动。
“这东西认你了。”清风仙说，“现在你是钥匙的主人，也是下一个守门人。”
白小染咳嗽了一声，“所以呢？任务完成了，大家回家睡觉？”
“没那么简单。”黄大贵抬头，“你们感觉不到，但我闻到了。”
“什么味？”
“土腥。”
他指着地面，“刚才是黑水，现在是湿土味。不一样。底下还有东西在动。”
清风仙没反驳，只是把手按在地上。过了几秒，他眉头皱了一下。
“不是邪灵。”他说，“是别的。”
陈小满低头看着法器。红纹还在，但颜色变了，从鲜红变成暗红，像是干掉的血迹。他试着输入一点灵魂之力，法器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抗拒。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石台中央。
脚下的地面有点软，像踩在沼泽边上。他蹲下，手指碰了碰焦痕。温度很低，冷得反常。
“这里曾经是个入口。”他说。
“七百年前。”清风仙接话，“第一代守门人凿井镇渊，把邪灵锁在地下。后来每一代都补封，直到现在。”
“我们刚才封的，只是裂缝。”陈小满说，“不是源头。”
“对。”清风仙点头，“源头在更深的地方。”
白小染扶着墙站起来，“所以麻烦没完？”
“没完。”黄大贵咧嘴，“不过这次他们不敢来了。至少短时间内，没人敢碰这地方。”
陈小满站直身子，把法器握紧。他看向窗外。雨小了些，天还是黑的，离天亮还早。
“奶奶来过这里。”他说。
“你怎么知道？”白小染问。
“这阵图。”他指着地上残存的线条，“少了一个角。本来是八角，现在只有七角。她改过。”
清风仙走近看了一眼，“你说得对。这个位移……是为了避开某个点。”
“避什么？”
“命格。”清风仙看向陈小满，“阴煞孤星。她提前算到了你，留了后路。”
陈小满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红纹微微发烫。
外面传来一声猫叫。
不是白小染。
声音很远，在医院另一头的走廊里。短促，尖锐，不像活物发出的。
黄大贵耳朵动了动，“不对劲。”
白小染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清风仙站起身，捡起断尺，“别过去。”
陈小满却已经迈步了。
他一步步走向门口，脚步很稳。法器在手里亮了一下，映出他脸上的轮廓。
走廊漆黑，雨水从天花板漏下来，在地上积成小水洼。他走到第一个拐角，停下。
水面上，倒影不对。
他的影子后面，多出一个人。
穿旧式布衫，头发挽成髻，背对着他。
他认识那背影。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