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手指还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怀里那团东西太轻了。巴掌大的白狐贴着他胸口，呼吸像一根快断的线，一抽一抽地扯着他的神经。他不敢晃，不敢跑，连呼吸都放得极慢，生怕一口气吹大了，这小东西就没了。
黄大贵跟在后头，脚步虚浮，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攥着半截烟杆，嘴里嘀咕：“九尾现形，元神崩三成，能活下来算她命硬。再这么来一次，烧成灰都不剩。”
“有办法救吗？”陈小满没回头，声音压得低。
老头没立刻答，只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腥气的痰。他盯着陈小满后颈那道还没散的红印——那是白小染真身离体时留下的反噬痕迹，像烧过的电线烙进皮肉。
“有，但你不爱听。”
“说。”
“聚灵丹。”黄大贵搓了搓手指，“能续元神，固本源，炼这药的炉子在鬼市，黑炉子，人不炼，炼的是魂灰。”
陈小满脚步一顿。
“鬼市？”
“每月初七开，入口在阴阳巷最深处，叫‘无灯铺’。”老头眯眼，“但想进去，先得过百鬼阵——那是用死人堆出来的路，走错一步，魂就被啃干净。”
山风从背后吹来，陈小满却觉得胸口发闷。他低头看怀里白狐，耳朵黑得发紫，边缘已经开始卷边，像烧焦的纸。他伸手碰了下，烫得吓人。
“她还能撑多久？”
“十二个时辰。”黄大贵抬手掐了下腕表，“现在算，到明天这时候，要是没药，她就退成野兽了。没记忆，没灵智，连你是谁都不认得。”
陈小满没再问，抬脚就走。
出租屋的门锁还是坏的，他用肩膀撞开，一脚踢开地上的空泡面桶。屋里没灯，只有窗外路灯斜进来一道黄光，照在墙角那个铁皮箱上。那是奶奶留下的，锈得厉害，锁扣早就断了。
他跪在地上，把箱子拖出来，掀开盖子。一股陈年纸灰味扑出来，夹着点艾草和香灰的残味。里面全是碎纸，有些烧了一半，有些写着符文，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一个穿红袄的女人站在雪地里，背后隐约有狐影晃动。
他翻得极快，指尖划过纸页，像在找什么标记。突然，一张残页让他停了手。
纸角烧没了，但中间一行小字还在：“狐属反噬，聚灵可续，炼于鬼市黑炉。”
字是竖排的，墨迹发暗，像是很久以前写的。陈小满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纸页被捏出一道折痕。
“找到了？”黄大贵凑过来，瞥了一眼，“哦，这句我都知道，关键是——怎么进鬼市？你当那是菜市场，推个车就进？”
“你说入口在无灯铺。”
“是，但铺子里没人，门不开，灯不亮，你站在门口喊三天都没用。”老头摇头，“得有人引路，或者……用命格撞。”
“阴煞孤星？”
“对。”黄大贵盯着他，“这命格能引鬼，也能被鬼缠。百鬼阵就是靠这个开的——你这种命格走过，亡魂自动让路，但也最容易被盯上。一步走错，不是断腿，是魂被拖进地底，永世当伥鬼。”
陈小满没吭声，把残页塞进衣兜，转身走到床边。他把白狐轻轻放在枕头旁，用一件旧棉袄裹住，又把残玉贴在她心口。玉面刚碰上皮毛，就泛起一层微弱的红光，像心跳一样闪了两下。
“这玉还能撑一会儿。”他说，“够我走一趟。”
“你疯了？”黄大贵一把抓住他手腕，“你现在灵力枯得跟干河床一样，红纹还没消，胸口那道反噬印还在冒阴气！你进鬼市，不用百鬼阵动手，铺子门槛就能把你吸成皮包骨！”
“那你说怎么办？”陈小满甩开手，声音不高，但字字砸地，“等她变成野狐狸？等柳七爷把咱们一个个拖进地底当祭品？”
黄大贵噎住，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陈小满低头看白狐，她耳朵又黑了一圈，呼吸越来越浅。他伸手摸了下她头顶，指尖烫得发麻，却没缩回来。
“她为我现真身。”他嗓音哑了，“我不能让她死在这儿。”
屋外传来一声猫叫，尖利得不像活物。黄大贵猛地扭头看窗，又转回来，压低声音：“你真要去？”
“我要知道怎么进百鬼阵。”
老头沉默几秒，终于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画着一道歪斜的符线。
“这是引魂线。”他递过去，“贴在额头上，能让你在百鬼阵里看清路。但只能用一次，烧了就没了。”
陈小满接过，纸很脆，像是随时会碎。
“还有呢？”
“别回头。”黄大贵盯着他，“阵里不管听见谁叫你，别应，别看，更别回头。你一回头，魂就丢了。”
“还有吗？”
“别带活物进去。”老头顿了顿，“尤其是……你怀里这个。”
陈小满没动，也没说话。
黄大贵叹了口气：“你要是非去，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再多的，我也保不住你。”
陈小满把黄纸塞进贴身口袋，又从箱底翻出一支朱砂笔。笔头干了，他咬破手指，用血在掌心写了个“去”字。血刚落皮，残玉突然一烫，像是回应了什么。
他低头看那血字，红得刺眼。
窗外，路灯忽地闪了一下。
他抬手，把棉袄又往上拉了拉，盖住白狐的耳朵。
然后站起身，把朱砂笔插进衣兜。
“我走的时候，门不会锁。”他对黄大贵说，“你要听见屋里有动静，别进来。”
“为什么？”
“因为她要是醒了，”陈小满看了眼床上的小东西，“第一件事，就是扑上来咬断我的喉咙。”
黄大贵没笑，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陈小满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停了两秒。
他回头看了眼床，白狐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醒，是烧得快炸了的征兆。
他转身拉开门。
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残纸翻了个边。
他迈步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没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