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在溶洞河边静坐了半天,没吃也没喝。
林承启守在一旁,看她闭目沉思,不敢出声打扰。
忽然,无尘想起姚广孝石室里那几幅男女相拥的刻画,又联想起曾在古籍中读到的七七藏密大法,心里顿时明白了穿越的法门。
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林承启叫到跟前。
“我找到穿越的法子了。”
无尘说得有些艰难,
“是前朝秘传的法术,叫七七藏密大法。”
林承启眼睛一亮:
“真的?那咱们快试试!”
无尘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
“这法子...需要两个人配合。要借助特制药力,还要...还要男女双修。”
这话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林承启听得半懂不懂。
只隐约明白要和无尘姐姐很亲近才行,心里又是期盼又是紧张,耳根子悄悄红了。
他偷偷瞄了无尘一眼,见她脸色不好,赶紧低下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无尘比他大三岁,与袁克文曾有过肌肤之亲。
心里自然是装不下别人的。
如今要她和这个半大孩子做这种事,实在难以接受。
可除了这个办法,似乎再无出路。
更何况...她又看了林承启一眼,有件事情,她一直放在心里,从没点破,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她一直以为林承启是袁府里出来的太监,是个不完整的人。
想到这儿,她心里更添了几分烦躁。
这法子就算她肯,只怕也行不通。
“这法子太过凶险。”
无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服药后神智容易迷失,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而且...”
她顿了顿,“还需要特殊体质的人配合,我们条件不符。”
林承启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怕,可看着无尘紧皱的眉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那...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无尘摇摇头,又说道:
“我仔细想过了,这法子不妥。且不说别的,单是那特制的药金,咱们现在也配不齐。”
林承启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看见无尘耳根都红了,知道她为难,便顺着她的话说:
“那...那就算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无尘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
“我再想想。”
她避开林承启的目光,轻声道:“总会有别的出路。”
林承启点点头,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隐约觉得无尘有事瞒着他,可看她那样子,也不好再问。
无尘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把这个单纯的少年卷进这等荒唐事里来。
林承启站在她身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递过水囊:
“姐姐喝口水吧。”
无尘接过水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指。
两人都迅速收回手,各自别开脸去。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想着心事。
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地宫之中,不知日月。林承启和无尘靠着地下河里的鱼和清水,又捱过了一个多月。
那几本从姚广孝密室里翻出来的书,几乎被他们翻烂了,可关于如何出去,依旧毫无头绪。
这天夜里,无尘正对着那几本书发呆,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她的脑海。
这密室里的一切,尤其是这架如此精密复杂的浑天仪,绝不仅仅是摆设!
姚广孝耗费心力在此布局,这浑天仪,或许就是离开此地的关键!
它会不会……就是一架能够穿越时空的机器?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
她再次拿起姚广孝的手札,这一次,她不再只看文字,而是结合浑天仪的构造,试图理解其中隐藏的规律。
手札中提到,穿越需借“金石之力,激荡神魂,方能窥见时空之隙”。
她想起古人炼丹,常以此类“金石”入药,但其毒性猛烈,稍有不慎便会致命。
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或许,需要借助这些汞毒的刺激,让自己进入一种介于清醒与梦幻之间的特殊状态,才能感知到浑天仪运作的奥秘。
无尘突然坐起身,把旁边的林承启吓了一跳。
“我想明白了。”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姚广孝密室里的每样东西,都不是随便放的。特别是那个浑天仪...”
林承启揉揉眼睛:“那东西怎么了?”
“它可能不光是观星象的。”
无尘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猜...它可能是用来穿越时空的机关。”
“我们再进密室看看。”
无尘对林承启说,“那浑天仪说不定是关键。”
天一亮,两人再次走进密室,无尘仔细打量着浑天仪。
她注意到旁边的铜炉摸上去还有余温,炉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汞珠,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她想起古书上说过,适量吸入汞蒸气能让人精神亢奋,但过量就会中毒。
“我要试试。”
“不行!”
林承启挡在门前,“要试也得我来试。我经得起折腾。”
“你懂怎么推算星象吗?”
无尘反问,“知道怎么看浑天仪的刻度吗?”
林承启噎住了,挠挠头:
“那...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冒险啊!”
无尘下定决心,
“你到外面等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
“那我在门口守着!”
林承启急得团团转,“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这就去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无尘被他逗得想笑,又觉得心头发暖:
“别说傻话,出去等着。”
林承启不情愿地退到门外,扒着门缝往里看。
铜炉温热,微雾缓缓升起。
无尘盘腿坐在浑天仪前,深深吸入几口烟气。
起初只觉得头晕,渐渐地,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
汞毒伴随着呼吸侵入体内,她很快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她强忍着不适,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浑天仪复杂的刻度与星轨上。
渐渐地,周围的石壁仿佛消失了,她感觉自己正漂浮于无尽的星空之中。
无尘吸入汞烟的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她正靠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半旧的锦被。
两个宫女在床边垂手侍立,见她醒来,忙上前搀扶。
“楚妃娘娘醒了。”
无尘愣了愣,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素白宫装。
她想抬手,却觉得这手臂沉甸甸的,不太听使唤。
心里明白这是附在了楚妃身上,可这身子总像是别人的,动作起来格外别扭。
“今日是初几?”
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柔柔弱弱的。
“回娘娘,今日是初三。”
宫女答道,“小林子公公方才来过了,见娘娘睡着,就没敢打扰。”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一个年轻太监低着头走进来。
无尘抬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这太监的眉眼,竟与林承启有七八分相像!
“小林子给娘娘请安。”
无尘一时失神,脱口而出:
“林承启?”
小林子抬起头,一脸困惑:
“娘娘是在叫奴才?”
无尘这才回过神来,强自镇定:
“本宫方才做了个梦,一时糊涂了。”
她细细打量着小林子,越看越觉得惊奇。
这分明就是林承启的模样,只是面色苍白些,身形也单薄些。
“娘娘今日气色好些了。”
小林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奴才从御药房讨来的安神香。”
无尘接过纸包,忽然心生一计。
她示意宫女退下,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时,轻声问道:
“小林子,你常去监造局当差,可曾见过那浑天仪?”
小林子神色一紧:
“娘娘问这个做什么?那地方不是娘娘该去的。”
“本宫昨夜梦见了先帝。”
无尘故意压低声音,“先帝在梦中说,那浑天仪关系着大明的气运。”
小林子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使不得!郑公公严令禁止闲人进入监造局,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无尘见他拒绝,心念急转。她学着放软了语气:
“就当是本宫求你。这些日子若不是你照应,本宫在这冷宫里怕是早就不成了。”
说着,她故意抬手拭了拭眼角。
小林子果然动摇了。他犹豫再三,终于压低声音说:
“明日午时郑公公有要事外出,奴才...奴才可以带娘娘去瞧一眼。但只能待一炷香的工夫。”
无尘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楚妃原本的意识似乎在挣扎。
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不可!这是欺君之罪!”
无尘定了定神,强行压下这阵波动。
次日午时,小林子果然如约前来。
他带着无尘穿过几条僻静宫道,来到监造局后院。
两人悄悄溜进摆放浑天仪的大殿。
无尘仰望着这座精密的仪器,心中震撼。
她正要细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小林子脸色大变:
“糟了,郑公公回来了!”
无尘急中生智,拉着小林子躲到浑天仪后方。
刚藏好身子,就听见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先生请看,”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这便是新制的浑天仪。”
无尘透过缝隙望去,只见郑和与一位黑袍僧人并肩而立。
那僧人想必就是姚广孝了。
姚广孝绕着浑天仪走了一圈,伸手轻轻转动星盘:
“北极星位还需微调。三日后子时,北斗七星将聚于紫微垣,那时才是校准的最佳时机。”
郑和沉吟道:
“三日后...正好是己丑年五月初七。星官说这是五百年一遇的星象。”
“正是。”
姚广孝颔首,“星聚北垣之时,天地气机交汇。若在此时校准浑天仪,可通往来之妙。”
“往来?”
郑和略显疑惑。
姚广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尽泄。只需记住,五月初七子时三刻,将浑天仪对准紫微垣,自有玄机。”
两人又说了些朝中事务,便一同离去。
殿内重归寂静。
无尘强忍着内心的激动。
她终于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五月初七子时三刻,星聚北垣之时!
楚妃的意识再次苏醒,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两种记忆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快走!”无尘强忍着不适,低声道。
小林子却怔怔地看着她:
“娘娘...您的眼神怎么像变了个人?”
无尘无暇解释,拉着他从后门溜出。
临别时,小林子才低声道:
“娘娘快回去吧,以后千万别再来了。”
他的声音发颤,脸色苍白,显然是吓坏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忘提醒:
“这几日天凉,娘娘记得让宫女多备床被子。冷宫那边...听说闹老鼠,娘娘夜里小心些。”
就在这一瞬间,无尘在他眼中看到了与林承启一般无二的神情。
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让她心头微颤。
无尘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回到冷宫后,无尘借着烛光,在帕子上记下刚才听到的关键信息。
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楚妃的意识如潮水般涌来,与她自己的记忆激烈碰撞。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死死记住了己丑年和北斗七星聚于紫微垣这几个字...
“无尘!无尘姐姐!”
一阵急促的呼唤将无尘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看到林承启焦急的脸。
“你可算醒了!”
林承启声音发颤,“我在外头听见动静不对,进来就见你倒在这儿...”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给无尘擦汗,
“你说你,非要一个人逞强!”
无尘虽然虚弱,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抓住林承启的手:“我找到了...我找到方法了!”
林承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
“真的?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他扶无尘坐起来,“不过下回可别一个人冒险了。”
无尘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轻轻点头。
林承启见密室门缝里飘出白雾,心知不妙。
他赶紧扶起无尘:“这地方不能待了,咱们得赶紧走。”
无尘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林承启二话不说,背起她就往外走。
“你...放我下来...”无尘虚弱地抗议。
“姐姐你可真轻。”
他一边走一边说,“平时叫你多吃点鱼,你总说不饿。”
无尘伏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回到河边,林承启把无尘安置在干燥处,用清水浸湿衣角,小心地给她擦脸。
无尘的脸色发青,显然是中了毒。
“得想个法子解毒...”
林承启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什么。
他掏出匕首,在掌心划了道口子,把血滴进清水里。
“来,喝点这个。”
他扶起无尘。
无尘勉强喝了几口,过了一会儿,脸色果然好转些。
“你感觉怎么样?”林承启关切地问。
“好多了。”
无尘轻声说,“你的血真的有用。”
林承启得意起来:
“看来我还是个宝贝。以后要是没饭吃了,我就去卖血。”
无尘被他逗笑了,随即又正色道:
“别胡说。”
“对了,”
待无尘缓过劲来,林承启迫不及待地问,
“快说说,你刚才穿过去都看见什么了?”
无尘靠在石壁上,慢慢讲述起来:
“我附在了一个叫楚妃的宫妃身上...”
“楚妃?长得俊不俊?”
林承启插嘴。
无尘白了他一眼:
“重点不是这个。我在那儿遇见一个小太监,叫小林子...”
“小林子?”
林承启来了兴趣,“该不会跟我长得挺像吧?”
无尘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有点像。他帮了我不少忙。”
她详细描述了见到姚广孝和郑和的经过,以及听到的关键信息。
只是刻意略去了小林子是个太监的细节。
林承启听得入神,不时插话:
“这么说,咱们得在五月初七子时三刻启动浑天仪?”
“对。”
无尘点头,“那时北斗七星会聚于紫微垣,是五百年一遇的时机。”
“妙啊!”
林承启一拍大腿,“那老和尚还挺会挑时候。”
他忽然想到什么,凑近无尘,
“你说那个小林子...他后来怎么样了?”
无尘避开他的目光:
“我离开的时候,他好好的。”
“那就好。”
林承启松了口气。
无尘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有些愧疚,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承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既然知道法子,咱们就好好准备。等到了五月初七,看小爷我带你去明朝开开眼!”
无尘被他逗笑了:
“就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别到时候又把事情搞砸了。”
“放心吧!”
林承启拍拍胸脯,“我林承启办事,向来靠谱!”
他说着,又凑到河边看了看自己的倒影,嘀咕道:
“小林子...这名字还挺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