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头收起银针,意味深长的看了江然一眼,然后才摇着头,背着药箱走了。
江然跟着送他到院门口。
“丫头,你行啊。”
孙老头压低声音,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赞许,“这丫头片子,心眼儿比筛子还多,也就你,能治得了她。”
“孙爷爷,我就是不想让我妈再被她骗了。”
江然苦笑一声。
“我懂。”
孙老头点点头,他看着江然身上那条样式新颖的连衣裙,眼睛亮了亮,“丫头,你这身衣裳,真俊!跟画上的人儿似的!”
江然笑了笑,没有明说,但内心已经有了想法。
来到作坊里,几个年轻婶子还有过来帮忙的小媳妇,围着江然,七嘴八舌的问着,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
“江然!你这裙子,到底是在哪儿买的啊?快跟我们说说!”
“就是啊!太好看了!我也想买一条!”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在这个黑白灰蓝绿为主色调的年代,江然身上那条浅蓝色带小白花的连衣裙,就像一道划破沉闷天空的彩虹,瞬间击中了所有姑娘的心。
“这不是买的。”
江然看着她们那渴望的眼神,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虚。
“这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你自己做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大婶围着江然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我的天!然然,你这手也太巧了吧!这手工这样式,比县里百货大楼挂着卖的那些还好!”
“是啊是啊!这腰收的,多显身段!还有这领子,多精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得江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然,那...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们做一条啊?”
一个脸皮薄的小媳妇,红着脸,小声的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对啊!然然,你帮我们也做一条吧!钱我们照付!”
“我出双倍的价钱!”
一时间,群情激昂。
江然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人就越不珍惜。
她故作为难的蹙了蹙眉,叹了口气。
“婶子们嫂子们,不是我不愿意帮大家。实在是...有难处啊。”
“有啥难处?你说!”
王大婶快人快语。
“这第一嘛,就是布料。”
江然伸出一根手指,“我做裙子的这种的确良料子,咱们镇上的供销社根本没有,得托人从县里甚至省城才能弄到,贵得很,还得要布票。”
“这第二嘛,”江然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就是我那台缝纫机,是借来的,做一两条还行,要是做多了,机器也受不了,万一给人家用坏了,我可赔不起。”
她这番话一说,刚才还热情高涨的众人,一下就跟被泼了盆冷水似的,蔫了一大半。
是啊。
布料难买,缝纫机又是金贵东西。
看来,这好看的裙子,是跟她们无缘了。
看着众人脸上那失望的表情,江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话锋一-转,抛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不过......”
她顿了顿,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回来。
“要是真心想要的人多,我倒是有个法子。”
“啥法子?快说快说!”
众人急不可耐的催促。
“我管这个叫预定。”
江然清了清嗓子,把她那个超前的商业模式,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说了出来。
“就是,你们先交一部分定金,比如一块钱。然后告诉我你们要的尺寸跟颜色。我呢,就拿着这些定金,统一去县里给大家伙儿买布料。等布料买回来了,我就按着顺序,一家家的做。等裙子做好了,你们再把剩下的钱给补上。”
“这样一来,我既不用自己垫钱担风险,大家伙儿也能保证,只要交了钱,就一定能穿上新裙子!”
“预定?”
“交定金?”
这个词,对村里的女人们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先给钱,后拿货?
万一...
钱交了,东西拿不到,那不就亏大了?
江然看出了她们的顾虑,她笑了笑,又加了一把火。
“当然了,我知道大家伙儿信不过我。这样吧,我江然,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
“我以我们家,还有我们这个作坊的名义担保!”
“第一个月,我只接二十个名额!第一个交定金的,我给她打九折!前五个交定金的,我送一块咱们新做的蜂蜜皂!这可是专供县领导的好东西!”
“要是到时候,你们拿不到裙子,或者裙子有任何问题,我江然,双倍赔偿你们的定金!说到做到!”
她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再加上打折和送赠品这种闻所未闻的促销手段,瞬间就击中了女人们那点爱占小便宜的心理。
特别是那句双倍赔偿,更是彻底打消了她们最后的顾虑。
“我!我第一个!”
人群里,一个泼辣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队长王大山的闺女,王小琴。
她早就眼馋江然那身裙子了,这会儿听有这好事,哪还忍得住。
她第一个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塞到江然手里。
“然然!给我做一身跟你身上一模一样的!不!要做比你这还好看的!”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后面的人也坐不住了。
“我也要!我也要!这是我的定金!”
“还有我!算我一个!”
“蜂蜜皂!我的蜂蜜皂可别忘了啊!”
眨眼间,二十个名额,就被一抢而空。
江然的手里,也多了一沓沉甸甸的,足足二十块钱的定金。
她看着手里的钱,再看看眼前这些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女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虽说技多不压身,可问题也接踵而至。
二十条裙子,光靠她一个人跟一台缝纫机,猴年马月才能做完。
就在江然为了作坊扩张的事发愁时,她爹江卫国,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天晚上,江卫国吃完饭,把江然叫到了屋里,脸绷的死紧。
“然然,你跟我说实话,你的作坊刚开始,又想把这个做衣服的生意做大?”
江然愣了一下,随即郑重的点了点头。
“是,爸。我想。作坊步入正轨后也不耽误做衣服。”
江卫国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炕柜的最深处,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木盒子。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几样东西。
一枚褪了色的军功章,一张泛黄的黑白合照……还有一沓厚厚的崭新的大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