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怪。
空气里好像都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混着药草苦味跟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让人脸红心跳。
“咳……”
江然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非烧着不可,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硬是换了个话题。
“你……你感觉咋样?腿还疼吗?”
“没事。”
陆承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冷硬,但那悄悄红透的耳朵根子,却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小伤。”
小伤?
都看见骨头了还叫小伤?
江然看着他那副嘴硬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软的不行。
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爱逞强。
“你饿不饿?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江然站起来,想找点事做,缓和下这让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气氛。
她看了一圈这间简陋的屋子。
除了床跟一个破木箱子,就剩一张缺了腿的桌子还有两条长凳,灶台搭在墙角黑乎乎的,瞅着就冷清。
江然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一阵酸。
他一个人,就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受了伤发了烧,连个递碗水的人都没有。
陆承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有点不自然。
“不用麻烦,我……”
“你别动!”
江然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娇嗔跟霸道,“你现在是伤员,就给我老实躺着!我去瞅瞅你家米缸还有米没!”
说完,她也不等陆承反应,就直接走向了墙角的灶台。
陆承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在自己家里忙活的娇小身影,眼神软的一塌糊涂。
他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回,有姑娘家在他的灶台前,为他烧火做饭。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该死的让人上瘾。
他的家,好像因为她一下子就有了烟火气跟温度。
江然找了一圈,只在米缸角落找到一点点糙米。
她又在墙角发现了半颗蔫吧的白菜。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真是把自己活的太糙了。
她淘米生火,把米下进锅里,又把白菜切碎了放进去,准备给他熬一锅最简单的白菜粥。
灶膛里火光跳着,映着江然那张白净的脸忽明忽暗。
她一边烧火,一边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他烧的迷糊的时候,紧紧攥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的那几个字。
“别走……”
“对不起……”
他是在跟谁说?
江大队长说,他是在山里长大的,没爹没娘,是个孤儿。
那他是在跟谁道歉?
江然的心里,跟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去挖他那些没人知道的过去。
粥很快就熬好了。
米粒开了花,混着白菜清香,在简陋的屋里散开。
江然盛了一碗,吹了吹,才端到床边。
“来,喝点粥,暖暖胃。”
她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小心的递到陆承嘴边。
陆承看着那勺冒着热气的粥,又看了看她那双温柔的亮晶晶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想自己来,可看着她那副不许拒绝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就张开了嘴。
温热的米粥滑进喉咙,带着一股淡淡清甜,一下子就把胃里的空虚跟寒意都赶跑了。
也好像,一直暖到了心底。
他就那么看着她,由着她一口一口的喂。
屋里很安静,只有勺子碰到碗边的轻微声响,还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江然拿起手帕,很自然的想去帮他擦擦嘴角。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时,手猛的一僵,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密了?
陆承也愣住了。
他看着她那只停在半空,拿着一块绣着小花的粉色手帕的细白小手,眼神暗了暗。
气氛,又一次变得古怪起来。
“咳咳,”江然尴尬的收回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她没话找话的问,“那个……你昨天晚上,烧的厉害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试探道:
“你是不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她说完,就紧张的看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承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他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了下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腾起江然看不懂的,浓到化不开的悲伤跟痛苦。
屋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江然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果然……是真的。
“对不起,我……我不该多问。”
江然狼狈的站起来,语无伦次的想逃离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想跑。
可她的手腕,却又一次被抓住了。
还是那只滚烫的大手,力气大的吓人。
江然的脚步停住,她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陆承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这间破屋子,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够不着的过去。
那双向来锐利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水汽。
“她叫陆青,是我的亲妹妹。”
“妹妹?”
江然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王大婶不是说,他是孤儿吗?
陆承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
“是啊,妹妹。”
他松开江然的手,慢慢躺了回去,眼睛失神的瞅着黑乎乎的屋顶,像是陷进了很远的回忆。
“我们不是这儿的人。很小的时候,家乡遭了灾,爹妈都没了,我带着才五岁的妹妹,一路要饭,逃到了这里。”
他的声音很平很淡,跟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可江然能从那每一个字里,听出钻心的沉甸甸的痛。
“那会儿,我才十岁,啥都不会,只能没日没夜的往山里钻,学打猎,想给她弄口吃的,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我没用。”
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藏不住的哽咽颤抖。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她得了风寒,烧的厉害,咳得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我背着她,走了几十里山路,想去镇上卫生院给她看病。可那时候,我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医生说,得打针,要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