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星辰阵的光芒,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七块星辰令牌光华内敛,重归沉寂。谷中磅礴的灵气旋涡渐渐平息,只余下灵泉汩汩,映照着漫天星辉,静谧得仿佛方才那场逆天改命的救治只是一场幻梦。
守谷人静立阵眼,月白长裙上沾染了点点暗红,那是她耗损本命精血留下的痕迹。她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乱,清冷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目光扫过阵中两人时,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阵法中心,景象已然不同。
云昭躺在软垫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温润的淡金光晕,那是地心火莲残存药力与星辰之力交融形成的保护。她脸上骇人的死灰之气已褪去,虽仍苍白,却透出了生命的莹润。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胸口起伏平稳悠长,沉沉睡去,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痛苦与绝望,终于被一种深沉的安宁所取代。怀中那株地心火莲光华黯淡,缩小了数圈,如同耗尽力量的守护精灵,静静依偎在她心口,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温热。
而一旁的玄冰棺中,变化更为惊人。棺内寒气被星辰之力中和,谢凛静静躺着,脸色不再是濒死的惨白,而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峻轮廓,只是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他心口处,那狰狞的蛊印被七道星光符文交织封印,幽光尽敛,只余一道淡淡的暗影。最为重要的是,他原本微弱如游丝的气息,变得深沉有力,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廓明显起伏,强健的心跳声透过棺壁隐约可闻!那股盘踞不散的阴死之气,已荡然无存!
生机,重新在这具饱经摧残的躯体中,磅礴涌动!
守谷人缓步上前,先探查了云昭的脉象,指尖传来的跳动虽弱,却平稳坚韧,如枯木逢春,新芽暗蕴。她微微颔首,又走到玄冰棺旁,指尖轻触谢凛腕脉。内力流转虽缓,心脉损伤却已愈合大半,同命蛊被暂时压制,反噬之力消退。她沉吟片刻,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清香的“固本培元丹”,纳入谢凛口中,助其化开药力,巩固根基。
做完这一切,守谷人后退几步,寻了处青石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她消耗太大,需尽快恢复。谷中只余下清泉流淌与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成劫后余生最安详的乐章。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意。
“嗯……”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初醒迷茫的呻吟,自玄冰棺中响起。
谢凛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着要掀开沉重的帷幕。他沉睡的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一点点上浮。模糊中,他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心口那蚀魂灼魄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却真实的生机感。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炼魂渊的绝望,京城夜奔的惨烈,慈宁宫的生离死别……还有,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云昭白发染血、扑向他的决绝身影!
昭儿!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他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短暂的眩晕过后,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忘忧谷熟悉的、氤氲着灵气的穹顶,以及……身旁软垫上,那个他魂牵梦萦、以为早已失去的身影!
云昭!她就躺在那里!呼吸平稳,面容安宁,虽然消瘦苍白,却真真切切地活着!不再是炼魂渊中的幻影,也不是慈宁宫里的绝望!她还活着!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谢凛所有的理智!他几乎是从玄冰棺中弹坐而起,动作牵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浑然未觉!他的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烙铁,死死锁在云昭身上,生怕一眨眼,这眼前的一切就会如同泡沫般碎裂!
“昭……儿……” 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挣扎着,想要下棺,想要触碰她,确认这不是又一场心魔幻境。
就在这时,另一声更轻微、却同样带着恍惚的嘤咛响起。
软垫上,云昭的睫毛也颤动起来,她似乎被谢凛那声沙哑的呼唤所惊动,秀眉微蹙,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初醒的视线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朦胧的光晕。她下意识地转动眼眸,然后,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却燃烧着近乎疯狂失而复得光芒的深邃眼眸。
那双眼睛,刻骨铭心。是谢凛!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云昭的瞳孔骤然放大,茫然、震惊、难以置信、巨大的狂喜……无数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初醒的神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不是梦……他真的醒了……他们还活着……
谢凛看着她的泪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再也克制不住,伸出颤抖得厉害的手,小心翼翼地、仿佛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般,轻轻抚上她湿润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真实得让他浑身剧震!
“昭儿……真的是你……” 他声音哽咽,虎目之中,亦有点点水光浮现。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化作指尖轻柔的摩挲,一遍遍确认着她的存在。
云昭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与冰凉,泪水流得更凶。她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覆盖在他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背上,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握住。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无需言语。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煎熬,所有的绝望与挣扎,都在这一握之中,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守谷人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清冷的眼眸中,映着晨曦中相拥而泣的两人,如同冰封的湖面,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她悄然起身,无声无息地退向谷深处,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对历经生死、终于重逢的恋人。
谷中,只剩下两人压抑的抽泣声和彼此剧烈的心跳声。阳光穿过灵雾,洒下斑驳的光点,如同碎金,照亮了他们泪痕交错的脸庞。
相逢如梦,劫后余生。此情此景,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