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枪的枪缨已被血染成深紫,君无痕半跪在嶙峋的礁石上,胸口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渗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沉渊海沟的海水在身后翻涌,天机殿那几位新晋化神境的长老正踏着浪涛追来,拂尘扫过之处,海水凝成冰棱,烈焰卷过之地,礁石化作焦土。
“君无痕,束手就擒吧!”流云宗长老的拂尘如银蛇般探来,银丝割裂空气,带着淬毒的寒光,“凭你一人,如何挡得住天机殿的大势?”
君无痕猛地侧翻滚开,玄铁枪在礁石上一撑,借力腾空而起。枪尖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紫金色的灵力撕裂水雾,逼得追在最前的长老仓促后退。但他左肩的旧伤被牵扯,动作霎时滞涩——方才为护玄甲卫撤退,他硬接了天机殿主一记灵脉重击,此刻灵力已如风中残烛。
“大势?”他咳出一口血沫,枪尖拄地稳住身形,目光扫过身后空荡荡的海面——玄甲卫已按计划撤回青岚域,只剩他一人断后,“靠窃取灵脉得来的虚妄之势,也配称大势?”
“冥顽不灵!”另一位长老祭出本命法宝,一柄青铜古镜悬在半空,镜光投射之处,君无痕的身影竟被牢牢锁在原地。他能清晰感觉到灵力在体内乱窜,方才强行催动的“破阵枪诀”已伤及经脉,此刻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
冰棱与烈焰同时袭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君无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玄铁枪上。枪身嗡鸣作响,紫金色光芒骤然暴涨,竟硬生生震碎了青铜镜的禁锢。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破界!”
他嘶吼着将枪尖刺入虚空,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里面是混沌的灰雾,隐约可见流光碎影。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术法,代价是折损百年修为,且落点全凭天意。
“想跑?”天机殿主的声音从海沟深处传来,带着震怒,“给我留下他!”
数道强横的灵力同时砸向即将闭合的虚空裂缝。君无痕后背硬生生受了一击,眼前一黑,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坠入那片混沌之中。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慕容雪抱着念禾站在青岚苑的海棠树下,朝他笑着挥手。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将君无痕从无边黑暗中拽回。他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草木清香,没有海水的咸腥,也没有灵力碰撞后的灼焦味。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松软的泥土和细碎的草叶。撑起身子时,胸口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玄色劲装背后已被血浸透,凝成硬邦邦的痂。玄铁枪斜斜插在不远处的土里,枪尖上的紫金色光芒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是一片茂密的林子,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连草木都带着凡俗的气息——他竟真的跌进了一个无灵脉的凡尘世界。
“嘶……”他试图调动灵力疗伤,却发现丹田内空空如也,只剩下微弱的气息在经脉中苟延残喘。那记重击不仅震碎了他的护身灵力,更几乎废了他的修为。
挣扎着挪到玄铁枪旁,他伸手去拔,指尖刚触到枪杆,就被烫得缩回手——枪身上刻着的护主符文正在寸寸碎裂,化作金粉消散在空气中。这杆伴随他十年的长枪,竟在跨界时为护他周全,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
君无痕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树叶。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没有灵力,没有随从,连本命长枪都濒临破碎。天机殿的追兵想必以为他已葬身虚空,青岚域的情况如何?慕容雪是否安全?念禾会不会哭闹着要爹爹?
喉间又涌上腥甜,他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的血滴落在草叶上,很快被泥土吸收,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救命……有没有人……”
微弱的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孩童的哭腔。君无痕皱眉,这凡尘世界怎会有孩童在荒林里?他强撑着站起身,拖着玄铁枪往声音来源处挪去。
拨开一人多高的灌木丛,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将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姑娘围在中间,为首的满脸横肉,手里攥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
“小丫头,把你篓里的药交出来,爷就放你走。”
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梳着双丫髻,荆钗布裙上沾满泥点,却死死护着背后的竹篓,眼里含着泪却不肯掉下来:“这是给娘治病的药,不能给你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汉子扬起柴刀作势要劈,小姑娘吓得闭上眼,却听见“铛”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汉子的痛呼。
她睁开眼,看见个浑身是血的陌生男子拄着柄黑沉沉的长枪站在面前,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捂着流血的手腕在地上打滚,另两个同伙早已吓得瘫在地上。
君无痕喘着气,刚才那一枪耗尽了他最后力气,此刻眼前阵阵发黑。他瞪向那两个没被打的汉子,虽无灵力威压,常年沙场磨砺出的煞气却让两人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拖起地上的同伙跑了。
“多……多谢先生相救。”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见他胸口的血迹,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还是从竹篓里掏出个油纸包,“先生,我这里有止血的草药,您要不要……”
君无痕摆摆手,刚想说话,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次醒来时,鼻尖是淡淡的药草味,身上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过,换了身粗布衣衫,虽不合身,却干净清爽。
他躺在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屋顶是茅草铺就的,墙角堆着晒干的草药,阳光从木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方格状的光影。
“你醒啦?”
小姑娘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米粥,“我叫阿禾,这是我家。我爹去镇上买药了,让我先看着你。”
君无痕撑起上半身,打量着四周。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墙角的矮凳上放着个破陶罐。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几束草药,晒干的叶片形态各异,却都带着凡俗的质朴。
“是你救了我?”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禾点点头,把粥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我把你拖回来的,我爹是郎中,他说你伤得很重,要好好休养。”她挠了挠头,“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呀?穿得那么奇怪,还带着那么大一把铁棍子。”
君无痕看着窗外。这片凡尘世界的天空很蓝,云很白,听不到灵脉流动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修士的气息。或许,这样也好。
他拿起那碗米粥,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在青岚域时,玉食珍馐从未断过,却从未有一碗粗瓷碗装的米粥,让他觉得如此踏实。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他舀起一勺粥,慢慢送入口中,“至于那‘铁棍子’……是我用来防身的。”
阿禾眨眨眼,似懂非懂,却很识趣地没再追问。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一边择着草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娘生了重病,爹说要采那株千年灵芝才能救她,我今天去后山找,就遇到了那几个坏蛋……还好遇到了你,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君无痕看着她认真择药的侧脸,忽然想起念禾。若是念禾遇到这种事,会不会也这般勇敢?慕容雪此刻是不是正站在青岚苑的阁楼上,望着虚空的方向发呆?
他握紧了手中的粗瓷碗,碗沿的温度熨贴着掌心。不管这里是哪里,先活下去。等伤好了,总要想办法回去——他还有要守护的人,还有未竟的仗要打。
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落在墙角的草药上,泛起淡淡的金辉。土坯房里很安静,只有阿禾择药的窸窣声,和他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陌生却平和的凡尘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