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横梁上还插着半截断箭,地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溪流,君无痕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林素微打横抱起。她左臂的伤口在刚才的激战中裂开了,血色浸透了包扎的布条,脸色白得像张薄纸,唯有握着凰符咒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别乱动。”他声音放得极轻,怕惊动了怀里的人,“石敢当,把药箱拿来,再取些干净的布条。”
石敢当应声跑出去,很快捧着药箱回来。君无痕将林素微放在阁楼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竹榻上,解开她手臂的绷带时,眉头忍不住皱了——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泛紫,显然是刚才强行催动符咒时撕裂得更厉害了。
“忍一下。”他蘸了点烈酒给剪刀消毒,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冰凉一片。林素微疼得闷哼一声,睫毛上沾着泪珠,却咬着唇没再出声。君无痕动作更轻了些,用镊子夹出嵌在肉里的细小木屑,再撒上止血的药粉,一层层裹上新的布条。
“为什么不早说伤口裂了?”他一边系绷带,一边低声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
林素微笑了笑,声音虚弱:“刚才……顾不上啊。”她动了动手指,将凰符咒递向他,“这个,你收着吧。我爹说过,符咒认主,既然它刚才愿意为你显形,就该跟着你。”
君无痕没接,反而把她的手推回去:“你是守符人,它离不得你。”他起身倒了杯温水,用小勺喂她喝了几口,“安心躺着,这里有我。”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瓦片,像在哼一首温柔的调子。君无痕走到窗边,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吹了个简单的旋律——这是召集同伴的信号,三短两长,是他们约定好的“暂歇”暗号,意思是“危机解除,原地待命,等待下一步指令”。
笛声穿过雨幕,远远传出去。没过多久,阁楼周围的树影里陆续探出几个脑袋,都是之前打散的同伴。君无痕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在附近警戒,又对最前面的瘦高个道:“阿木,你带两个人去村子里看看,有没有能住的空屋,要干净点的,带个小院最好。”
阿木点头应是,脚步轻快地消失在雨巷里。君无痕回头看了眼竹榻上的林素微,她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取了件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袍子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他惯用的味道。
“殿主,”石敢当凑过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刚在阁楼角落找到的,像是林姑娘藏的干粮,还有几块糕点。”
君无痕打开一看,是些芝麻糕和干硬的饼子,边角都有些发霉了。他挑了块还能吃的芝麻糕,用温水泡软了,放在一旁,又对石敢当道:“你去附近探查,别靠太近,看看三长老的余党有没有留下踪迹,特别是蚀骨族的人,他们身上有股铁锈味,好认。”
石敢当刚走,阿木就回来了,脸上带着点喜色:“殿主,村东头有个老秀才家,儿子去城里赶考了,空着个小院,里头有两间厢房,还带个菜窖,干净得很。”
君无痕跟着去看了看。小院确实不错,篱笆墙上爬着紫色的牵牛花,厢房里铺着稻草的土炕还能烧,灶房里甚至有口能用的铁锅。他让人把林素微抱过来时,她还没醒,只是被挪动时,睫毛颤了颤,无意识地攥紧了凰符咒。
安置好病人,君无痕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借着柴火的光清点带来的伤药。消炎的、止痛的、生肌的,分门别类摆了一排,突然发现少了最重要的“金疮药”——上次在时光涧打架时用得太多,忘了补。
“阿木,”他扬声喊,“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家备着金疮药,咱们用粮食换。”
阿木应声跑出去,很快带回个扎着蓝头巾的大婶,手里捧着个陶罐:“这是俺家老头子打猎时用的,可管用了!不要粮食,俺家男人前阵子被蛇咬了,还是你们的人救的呢。”
君无痕谢过大婶,接过陶罐,打开盖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他用指尖沾了点药膏,在自己手臂上试了试,确认温和无刺激,才回到厢房。
林素微已经醒了,正靠在炕头看窗外的雨,见他进来,笑了笑:“雨停了。”
“嗯,出太阳了。”君无痕走过去,把药膏放在炕边的小桌上,“刚换了药,再忍两天,等伤口长新肉就不疼了。”他拿起那半块泡软的芝麻糕,“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忽然问:“你说,蚀骨族会不会再来?他们要的是地脉,不是符咒。”
君无痕喂她喝了口水,沉声道:“来了也不怕。阿木他们在四周探着,只要他们敢靠近,咱们就有准备。”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安心养伤,别的事不用想。”
正说着,阿木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殿主,探子回了,西边山头发现几个穿黑衣服的,身上有铁锈味,正往这边摸呢,离村子还有三里地。”
君无痕眼神一凛,却没起身,只是对阿木道:“让兄弟们别惊动他们,咱们今晚就转移。你去备辆板车,铺点稻草,林姑娘经不起颠簸。”
阿木刚要走,林素微突然开口:“等等。”她看向君无痕,“蚀骨族怕火,特别是……梧桐木烧的火。”
君无痕点头:“知道了。”他对阿木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准备梧桐枝。转身时,看到林素微正低头摩挲着凰符咒,符咒上的凤凰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他忽然觉得,这场暂时的休养,或许不只是为了养伤。林素微知道的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多,那些关于符咒、关于蚀骨族、关于地脉的秘密,或许都藏在她虚弱的呼吸里,藏在雨停后的阳光里,等着被一点点揭开。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守好这片刻的安宁,等着她能重新站起来,笑着说出所有故事。
灶房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粥开始冒热气,带着淡淡的米香。君无痕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远处的山风穿过村子,带着点草木的清香,一切都暂时慢了下来,像被拉长的时光,温柔得让人想多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