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漂凝视着那扇门,感受到手背上的声痕传来微热的共鸣。
她沉默片刻,声音冷静道:“……如果我打开这扇门,今汐就必须完成那命定的一战。”
阿漂侧头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坚毅的今汐,继续道:“最好的结果,是她在最后关头继承你的力量,拨正时序,无人伤亡。”
她的语气沉了下去:“最差的结果,则是今汐透支共鸣,虽能成功,自身却超频身死。”
最后,阿漂抬头,目光如炬地望向【角】:“而假如我袖手旁观,拒绝开启此门,你就会动用最后的力量,将整个今州的时间彻底冻结。”
“你的理解,并无偏差。”
【角】的龙首微不可察地颔首,确认了她的话语,“来吧,请让我知晓你的选择。”
“漂泊者……”今汐轻声唤道,眼神复杂。
“你做好准备,我就开门。”阿漂看向今汐,语气平和。
今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为了这一刻,我一直都在准备着。”
“只是想到也许今后无法再见到今州的春日晴好、冬日霜雪,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今汐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我来到这里不正是为了这个吗?为了今州的大家,能永远看到那些美好的景致。”
“自今州建州至今日,百姓们见证过无数次边关的日出日落,他们用自己的血泪,守护了瑝珑的安定。今州的未来,应当是光明的。”
今汐向前一步,与阿漂并肩而立,决然道:“现在,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今州,作为今汐、作为今州生民、作为今州令尹。”
最后,她看向阿漂,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阿漂,开始吧。”
阿漂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她伸出手指,指尖触及那流光溢彩的门扉。
手背上的声痕骤然绽放出深邃的幽光,将她的共鸣力注入了门中。
“嗡——”
门扉震荡,发出清越的鸣响,其上流转的纹路瞬间亮起,如同被唤醒的星河。
声之领域,于此开启。
几人一同踏入【角】的声之领域。
门内的世界,岁主【角】那庞大的身躯已然悬浮于虚空中央,即便身受重伤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神威。
龙瞳注视着踏入领域的渺小身影:“你来了,今令尹。”
今汐没有回答。她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与【角】同源的共鸣力不再压抑,彻底爆发开来!
嗡——背部正中的声痕骤然亮起,璀璨的淡金色光芒自声痕涌出,迅速流转全身。
紧接着,异变陡生——她那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发丝间,颅顶两侧,晶莹剔透的、如同龙角般的淡金色结晶物质迅速生长、延伸。
与此同时,她周身开始弥漫出淡淡的、如同黎明初晖般的“韶光”。
“请岁主,赐教!”今汐的声音带着空灵的回响,响彻整个声之领域。
【角】发出一声撼动领域的龙吟,庞大的身躯搅动时空,无数道由时序凝聚而成的金色能量洪流,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朝着今汐奔涌而去!
今汐眼神一凝,毫无惧色。
她足尖在虚空中轻点,身形如电,主动迎上!
手中时和岁稔长刃挥洒而出,淡金色的刃光划出玄妙的轨迹,化解了【角】的攻击。
嗤——!
然而,【角】的力量何其浩瀚。更多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它们相互交织,形成巨大的罗网,试图将今汐连同她周身的时空一同碾碎。
今汐将时和岁稔舞得密不透风,淡金色的刃光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守护领域。
她背部的声痕光芒愈盛,颅顶的龙角结晶也不断生长,她甚至开始尝试引导【角】散逸的力量。
“矆睒行令!”
她娇叱一声,将体内的共鸣力运用到了极点!身上的金色韶光骤然爆发,竟化作一道微缩的【角】的虚影,嘴中凝聚能量光束,悍然撞向攻击的来源!
轰——!!!
两股同源却不同意志的力量猛烈碰撞,爆发出无声的冲击,却让整个声之领域都剧烈震荡起来。
瞬间,异变陡生。
【角】傲然的矗立在虚空之上,凝聚出一个巨大的能量光团。
强大的能量将今汐引到半空,随后【角】引导能量继续朝着她攻去。
【角】注视着下方渺小却倔强的身影:“今令尹,你能坚持至此,的确出人意料。”
“但想回正时序、逆转局势,还差得远。”
“你现在反悔,还有回转的余地。”
今汐艰难的化解着攻击,慢慢靠近岁主。
“既已决定,今汐……绝不反悔。
您曾说过“世间晦暗,燃烛并非易事”……
而我,偏想试一试,看我这小小的烛火,能否点亮今州的天光。”
随着战斗的越发激烈,今汐已经越发的接近超频。
她与岁主之间的共鸣也愈发变得强烈。
就在今汐马上就要碰到【角】时,
“吼——!”
一声蕴含着无上神威的龙吟骤然爆发,狠狠撞在今汐身上。
她周身的淡金色天光瞬间溃散,时和岁稔脱手飞出,化作点点流光。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掼回地面。
“噗——”一大口鲜血从今汐口中喷出,染红了她月白的衣襟。
她挣扎着想爬起,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身体上的裂纹愈发明显,细微的金光从裂缝中逸散,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消散。
霎时间,整个声之领域仿佛静止,只剩下能量余波在无声地荡漾。
岁主【角】那庞大的龙首缓缓转向领域入口处的阿漂,瞳中没有任何情绪。
“御者,你是否准予启用权限,将时序之能让渡于今汐?”
阿漂看着远处倒在光尘中,气息奄奄、遍体鳞伤,却仍用倔强眼神望向这边的今汐,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旁一直静默的苏明。
苏明也正看着她,只是微微点头。
阿漂转回头,面向【角】,手背上的声痕闪烁着光芒。
“您的意愿,我已知晓。”
随着阿漂的许可,【角】那庞大的龙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无数流淌着时光痕迹的频率自祂体内剥离、汇聚,在虚空之中压缩、凝聚,最终化为一颗无比纯粹、无比庞大的纯白光球。
光球缓缓降落,悬浮在今汐面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引力与毁灭性。
今汐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那只布满了裂纹、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颤巍巍地伸向那纯白的光球。
指尖触及光球的刹那——
“呃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无法抑制地从她喉中挤出!
接触光球的手臂,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骼,在那纯粹而狂暴的时序之力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湮灭!
不仅是肉体上的毁灭,那股力量更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扎入她的灵魂,撕扯着她的意识。
更多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全身蔓延,她整个人仿佛一件即将彻底崩碎的瓷器,被内部奔涌的毁灭性能量撑开,金色的光芒从无数裂缝中疯狂溢出,景象凄厉而惨烈。
极致的痛苦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彻底吞噬。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往昔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
辛夷的教导,【角】的嘱托,长离老师的支持,阿漂的帮助。
..........还有.......苏明!
“不……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就在今汐凭借自身意志强行稳住心神,试图引导那狂暴能量的最艰难时刻——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她身后响起。
苏明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狂暴的时序光球,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了今汐那布满裂纹、剧烈颤抖的后肩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温和的力量,如同无边无际的宁静星海,瞬间透过他的掌心,涌入今汐濒临破碎的身躯。
今汐身上那疯狂蔓延的裂纹瞬间停止了扩张,逸散的金光也渐渐收敛。
当时序光球最后一丝纯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彻底融入今汐体内时,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磅礴力量自她娇小的身躯内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纯粹由重塑的时序法则构成的巨大光柱,冲天而起!
瞬间打破了声之领域的边界,径直从乘霄山山巅贯入云霄,将笼罩天地的阴沉风雪与紊乱时流彻底洞穿!
“轰——”
伴随着一声回荡在天地间的无形震鸣,那道笼罩乘霄山已久的时流屏障,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坚冰,瞬间崩解、消散!
长久以来弥漫在山间的灰暗与迟滞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复苏、时间重新开始正常流淌的鲜活与生动。
山脚下,那些因时流停滞而保持着惊恐、奔跑、祈祷姿态的人们,身体猛地一颤,眼神恢复了灵动。
他们惊愕地看着周围突然“正常”起来的世界,看着天空中那道接天连地的纯净光柱,仿佛大梦初醒。
林间被定格的飞鸟重新振翅,发出清脆的鸣叫;溪流中凝固的水花再次溅起;风中静止的树叶开始了摇曳……
所有被卷入时间乱流的生灵,都在这一刻挣脱了束缚,回到了正确的时间轨道上。
声之领域内部,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如同永恒黄昏、弥漫着衰败与寂灭气息的景象,被温暖、明亮的光芒所取代。
在这片新生的光芒中央,今汐缓缓睁开了双眼。
“御者的选择已经落地生根。”
【角】与今汐对视着:“今汐,我将履行承诺,将那个不存在预言的今州未来交还于你,交还给今州人民。”
今汐脸上浮现出释然而疲惫的微笑,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她侧过头,白色的眼眸望向苏明,那其中蕴含的感激、依赖与深沉的爱念,几乎要满溢出来,再也无法隐藏。
今汐嘴唇微动,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然而,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刚刚经历脱胎换骨的身心。她眼眸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一软,向前倾倒。
苏明似乎早有预料,在她倒下的瞬间便已上前,稳稳地将她接入怀中。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却气息平稳的今汐,眼神平静无波。他横抱起今汐,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向前方那变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却平和了许多的岁主龙影。
阿漂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苏明自然地抱起今汐,看着今汐毫无保留的依赖姿态。
她心中那份微妙的情绪再次泛起,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选择了静默旁观。
苏明在【角】那庞大的龙首前停下脚步,轻轻将昏迷的今汐安置在一处由纯净能量凝聚的、较为舒适的光晕之中。他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龙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可知晓我的来历?”
【角】的龙首微微晃动,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与坦诚,意念传来:“不知。你的存在,如同突然出现在时序长河中的迷雾,我无法追溯其源头。”
“然而,身为执掌时序的岁主,我能感知到,你体内所容纳的频率……其浩瀚与深邃,远超我的认知。那并非简单的力量堆积,更像是……一片无垠星海的本源缩影。”
【角】的龙瞳紧紧注视着苏明,那份源自生命层次与存在本质的感知,让祂无法忽视眼前这个“人类”的真实位格。
“并且,我与你之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
仿佛源自同一古老根源的共鸣。我的力量,我的存在法则,似乎在向你表达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归属感。”
祂回想着方才那决定性的瞬间——苏明轻描淡写地介入,以祂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轻易抚平了狂暴的时序本源,并将其完美引导融入今汐体内。
【角】在面对苏明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低位者面对更高存在时的谦抑。
祂缓缓垂下那象征着神性与威严的龙首,做出了最后的论断:
“严格而言,尊驾的位格,远在我之上。”
此言一出,旁边的阿漂瞳孔微缩,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一位岁主口中听到如此确切的评价,还是让她心神剧震。
她看向苏明那依旧平静的侧脸,心中对其身份的好奇与那冥冥中的宿命感,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