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手像铁钳一样抓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
“二妞,”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你看见什么了?”
我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结结巴巴地编着谎话:
“我……我起来上茅厕……看见、看见姐姐屋门开着,怕她有事,就、就出来找找……
然后就看到姐姐在河里泡着,她、她好像挺难受的……”
我不敢提那游动的黑影,只希望能糊弄过去。
爹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看穿。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随后,他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还小,不懂事。
你姐姐……她是在治病,河神爷赐下的法子,能让她身子骨更好,更能给家里、给村子带来福气。
今晚看到的,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说,记住了吗?
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里的威胁,比任何打骂都让我恐惧。
我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一个字也不敢再多问。
爹松开了手,示意我回去。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回了那间冰冷的杂物房,
紧紧关上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仿佛外面有噬人的恶鬼。
那一夜,我蜷缩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连大气都不敢喘。
耳朵竖得老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极轻的院门开关声,以及姐姐回屋的细微脚步声。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可我心中的恐惧却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平息。
爹那句“河神爷赐下的法子”、“治病”、“带来福气”,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姐姐在河里那痛苦又迷醉的神情,
还有那条黑乎乎游动的影子……这一切都透着无法言说的邪门!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得更加战战兢兢,
不敢再看姐姐的眼睛,不敢再靠近后院那条河,
甚至不敢多闻一下那日渐频繁炖煮的肉汤味道。
我拼命干活,把自己缩成一个透明的影子,只求爹娘和姐姐能忽略我的存在。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月。
这天早上,姐姐正喝着娘端给她的糖水,突然毫无预兆地捂住嘴,冲到院子里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煞白。
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彩!
她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姐姐,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大妞!我的乖囡!你……你是不是又……?”
姐姐虚弱地点点头,脸上也飞起两抹红晕,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骄傲。
“哎呦!谢天谢地!祖宗保佑!河神爷开恩啊!”
娘高兴得直拍大腿,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
“终于又有了!终于又有了!”
爹闻声从屋里出来,得知消息后,那常年阴沉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搓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娘立刻风风火火地跑去请了村里那个年轻的野郎中。
那郎中隔着帘子给姐姐搭了脉,片刻后,也是职业的堆起笑容:
“恭喜,这是喜脉。脉象稳健……”
“好!好!好!”
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从怀里摸出几个钱塞给郎中。
姐姐倚在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抚摸着还完全平坦的小腹,对着娘撒娇,声音又软又糯,
却让我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娘~都一个多月没开荤了,肚子里没油水,馋死我了~”
娘立刻眉开眼笑,宠溺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馋猫!放心,娘马上就通知他们去!
咱们家的‘转运珠’又有了,他们肯定比谁都乐意!
等着,明天就让你吃上最肥的肉!”
“谢谢娘!”
姐姐笑得更甜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
屋子里充满了快活和期待的气息,
爹娘围着姐姐,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瓷器,嘴里念叨着即将到手的银钱和村里的奉承。
而我,站在阴暗的角落,看着这“阖家欢乐”的一幕,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手脚冰凉。
姐姐那“开荤”的要求,娘那意味深长的“通知他们”,
还有爹娘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和喜悦……
所有这些,都与我那晚在后山河边看到的诡异景象,
以及那碗腥臭肉汤、那些细小的骨头碎片,联系在一起!
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
我再也待不下去,趁着他们沉浸在狂喜中无暇他顾,
悄悄地从家里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