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号列车的投影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沪上郊外一处废弃码头的浓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气中残留的幽冥死气与时空扰动的余波,
也迅速被这座远东魔都本身的喧嚣与混沌所吞噬。
脚下是坚实的水泥地,
耳边是黄浦江的汽笛和远处市井的嘈杂。
刑山、阎烬、玄机子、幽伶四人环顾四周,
这座城市的繁华混乱,
以及潜藏在霓虹灯下的污浊气息,
让他们这些习惯了诡戏空间扭曲规则的强者也感到一丝……新奇?
或者说,一种猎物当前的新鲜感。
“哼,凡俗之地,污秽不堪。”
刑山肩上的永寂之棺表面水银光泽流转,
将周围弥漫的烟尘和劣质香水味都隐隐吞噬,
他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嘿,但这里的信息,就是找到那‘色孽’的线索!”
阎烬手杖里的泣血鬼瞳滴溜溜转动,
而他也贪婪地扫视着码头上衣衫褴褛的苦力,
浓妆艳抹的流莺,
以及趾高气扬的巡捕,
“人心之恶,欲望之毒,都是滋养老夫符咒的美味养料!”
玄机子紧闭双眼,
手中的周天星衍盘上,
代表林修清的坐标光点早已消失(被时空阻隔),
但盘面上代表沪上的区域,
无数代表不同势力,不同信息源的光点,
正在杂乱无章地闪烁、碰撞。
他沉声道:“龙蛇混杂,信息如潮……需寻关键节点。”
幽伶的无相面具微微转动,
光滑的表面倒映着混乱的街景,
无数模糊的“她”在光影中变幻姿态。
她没有意念传出,
但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智迷失的波动悄然扩散,
附近几个路过的行人眼神瞬间变得迷茫空洞,
如同提线木偶般改变了行走方向,为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就在这时,
一个报童举着一叠报纸,
用稚嫩却穿透力十足的嗓音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奔跑叫卖:
“号外!号外!特大消息!
江淮暴雨月余未停,千里泽国!灾民百万!饿殍遍地!
洋人教士都说是百年未有之大灾啊!看报嘞!看江淮惨状!”
这声音清晰地传入四人耳中。
刑山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
灾民?饿殍?
在他漫长的任务生涯中,
比这惨烈百倍的景象都见过,
不过是蝼蚁的挣扎,不值得分神。
阎烬嗤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骨杖:
“暴雨?洪水?
哼,天灾人祸,正好多死些人,怨气死气才够浓!
省得老夫自己动手收集了。”
顶端的泣血鬼瞳也闪烁着诡异的猩红。
玄机子眼皮下的星河微微波动,
似乎在推演这场洪灾与目标林修清的关联,
但很快归于平静。
天象虽凶,
但与“时空放逐”的目标相比,优先级太低。
幽伶的无相面具甚至没有朝报童的方向偏转一下。
灾民的苦难?
在她眼中,不过是又一出无趣的、重复上演的凡俗悲剧,
远不如解析目标“色孽”的秘密来得有趣。
唯独东方泽清。
他原本跟在最后,
像个好奇的游客打量着这座旧上海的风貌。
听到报童的叫卖声,
他脚步一顿,脸上的平淡被一丝真切的忧虑取代。
他快步上前,
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皱巴巴的铜板——显然是刚“兑换”来的民国货币——递给报童。
“小兄弟,给我一份。”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真诚。
报童愣了一下,
大概很少见到穿着这么奇怪(t恤牛仔裤)还这么爽快买报的“怪人”,
连忙抽出一份油墨未干的报纸塞给他。
东方泽清接过报纸,
没有立刻看,而是对着报童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才低头,借着昏黄的路灯,
快速浏览起头版上触目惊心的灾情描述和模糊的照片。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报纸边缘。
刑山回头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阎烬更是直接嗤笑出声:
“呵,装模作样!假慈悲!
在这种地方,对着一群注定要死的蝼蚁发善心?
真是可笑!
也不知他是怎么在诡戏任务里活到现在的?靠运气吗?”
玄机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手中星盘上代表东方泽清位置的光点,
此刻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与任务目标毫无关联的“人道”微光,
让他紧闭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似乎无法理解。
幽伶的无相面具似乎朝东方泽清的方向“看”了一眼,
光滑的表面倒映着他低头看报的侧影,
随即又转开,毫无波澜。
东方泽清似乎完全没听到同伴的嘲讽。
他看完报纸,小心地将其折好塞进背包侧袋,
然后抬起头,对着刑山等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队长,各位,我想去江淮看看。”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刑山猛地转过身,两米高的身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肩上的永寂之棺黑气翻涌:
“你说什么?任务目标是‘色孽原身’!
放着沪上这最有可能的线索不查,跑去那鸟不拉屎的灾区?
东方泽清,你脑子进水了?!”
阎烬桀桀怪笑,手杖中鬼瞳中血光闪烁:
“小子,莫不是被这报纸吓破了胆?
想找借口开溜?
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那灾区的怨魂死气,莫非对你的路子?”
话语中充满了恶意揣测。
玄机子沉声开口,带着推演者的冷静:
“江淮距此数百里,洪水阻隔,灾情复杂,变数无穷。
目标是否滞留灾区,概率极低。
且任务时限未知,在此浪费,殊为不智。”
他手中的星盘上,代表前往江淮的路径,
布满了代表危险和徒劳的血色星芒。
幽伶的无相面具对着东方泽清,没有意念传出,
但一股冰冷的精神压力无声地笼罩过去,带着质问。
面对四人的质疑、嘲讽和压力,东方泽清依旧一脸平淡,
甚至挠了挠头:
“我知道任务重要。
但那边情况听起来真的很糟,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感觉,目标……未必会一直待在沪上这种地方。
灾区,或许也是线索?
我去看看,不耽误大家。
你们在沪上查,效率更高。”
他的理由听起来既天真又牵强,甚至有点“圣母”。
刑山四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多余”的同情心和直觉。
“荒谬!”
刑山低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
“你要去送死,没人拦你!
但若耽误了任务,或者死在外面,别指望我们会替你收尸!
更别想分走半分奖励!”
他肩上的棺材发出低沉的嗡鸣,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阎烬冷笑:
“嘿嘿,小子,好自为之!
这么圣母,
别被洪水冲走喂了鱼,
或者被灾民生吞活剥了!”
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玄机子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幽伶的无相面具转开,不再关注。
“多谢提醒。”
东方泽清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威胁,甚至还对四人点了点头,
然后背着他的双肩包,转身就朝着与繁华租界相反的方向——火车站或长途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潮湿昏暗的街灯下,显得单薄又……格格不入。
“不知死活!”刑山看着他消失在街角,重重啐了一口。
“管他作甚!少个累赘更好!”阎烬阴恻恻地说。
玄机子默默推演着沪上的信息节点。
幽伶的无相面具倒映着闪烁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