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前夕
炼化地脉精粹后，石头在漱石居又静修调息了一整日，直到将新增的力量彻底稳固，与自身完全融合。期间木怀仁只派人送来过两次精致的药膳，并未打扰，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空间。
第三日清晨，石头主动要求面见木怀仁。
还是在百草堂后的静室，木怀仁的气色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眉宇间的郁结略散，但眼神深处的凝重犹在。赤霞真人和青禾也在场，两人显然一直在为今夜雾隐峡的二次会面做准备，眼中带着血丝，却精神紧绷。
“石小友看来精进不少。”木怀仁打量着石头，微微颔首。他能感觉到这少年身上多了一份沉稳厚重的气质，左臂那原本略显突兀的石化之感，也变得圆融内敛了些，与周遭环境的亲和力明显增强。
“略有所得，全赖磐岩使者所赐。”石头简单回应，随即切入正题，“木谷主，赤霞前辈，青禾道友，关于今夜会面，晚辈有些想法。”
“但说无妨。”木怀仁示意他坐下。
石头没有坐，站着说道：“磐石族风格务实直接，不喜虚言。今夜会面，首要之事当是敲定清除贵谷隐患的具体方案。对方既言‘可助疏导拔除’，必有手段，我们需准备好配合的人手、物资，以及一旦行动可能引发的动静和应对预案。”
赤霞点头：“地火丹室和孕灵药圃核心区域的符文侵蚀，我与几位长老已反复探查，那符文阴刻诡谲，与地脉、丹火、草木灵气纠缠极深，强行剥离恐伤及根本。
磐石族若真有疏导之法，需极其精微的掌控力。配合方面，我们已选出十二名精通地火调控和灵植培育的核心弟子待命，相关稳灵、护脉的丹药和阵法材料也已备齐。”
“其次，”石头继续道，“是关于联盟的初步框架。对方要求‘明晰敌势，厘定方略’。我们需准备一份关于附近区域神庭兵力、暗鳞活动迹象、以及百草谷所知的、可能对神庭不满的其他势力情况的简要汇总。方略方面，晚辈认为，初期应以‘隐秘联合、积蓄力量、伺机而动’为主，避免过早与神庭正面冲突。具体可包括信息共享、资源互助、小规模协同行动试探等。”
木怀仁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小友思虑周详，与老夫所想不谋而合。神庭统治日久，势力盘根错节，正面硬撼无异以卵击石。唯有暗中串联，积小胜为大势，方有可为。情报汇总已由青禾整理完毕。”他看向青禾。
青禾立刻将一枚淡黄色的玉简放在桌上：“谷内执事弟子通过不同渠道收集整理，涵盖了黑水涧至散人居一线神庭明暗哨所、巡防规律、近期异常调动，以及暗鳞疑似活动的几处区域。另附有古剑丘、南陵陈氏等七个对神庭征收或政策明显不满的势力近况简述，可信度不一。”
石头拿起玉简，神识微微一扫，内容确实详实，可见百草谷虽然处境艰难，但数百年积累的情报网络并未完全瘫痪。“此物甚好。可作为今夜商议的基础。”
“最后，”石头放下玉简，神色更加郑重，“是关于安全与信任。磐石族虽与师尊有上古契约，但时隔万载，双方信任需重新建立。百草谷亦是如此。今夜会面，既是商谈合作，亦是互相审视。我们需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与能力，但也要保持警惕，留有后手。尤其是会面地点，赤霞前辈需确保万无一失。”
赤霞肃然道：“我已对雾隐峡进行了二次探查，并在原有基础上，增设了三重隐匿预警阵法，均借助峡谷天然雾气与地脉布置，极难察觉。撤离路线也规划了三条，沿途留有隐秘标记和应急传送点（短距离）。参与今夜会面的弟子，皆已立下心魔誓言，绝不会泄露分毫。”
木怀仁补充道：“老夫会亲自前往，一则显诚意，二则若有变故，以老夫修为，配合峡谷地脉和石小友的地脉精粹，当可周旋一二。谷中则由赤霞的师弟坐镇，启动最高级别戒备。”
方方面面似乎都已考虑周全。石头心中稍安，又道：“还有一事。磐岩使者提及我魂力孱弱，运用粗浅。今夜若需晚辈辅助沟通或印证什么，恐力有未逮。晚辈想向谷主求取一两样温养魂力、或能临时增强精神感应的丹药或器物，以备不时之需。”
木怀仁闻言，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玉瓶和一个巴掌大小的龟甲状物品。“此乃‘凝神丹’，以百年宁神花为主药炼制，可快速恢复消耗的魂力，平复心绪，药性温和。这‘灵犀甲片’，是以寿终灵龟的甲壳碎片炼制，佩戴于身，能小幅增强佩戴者对天地灵气和特殊波动的感应敏锐度，尤其对土、水属性灵气有效。二者皆于你此刻有益。”
石头接过，入手微凉。凝神丹的玉瓶触感温润，灵犀甲片则带着一种古朴沉静的气息。“多谢谷主！”
“不必客气。你为两方联络奔走，出力甚多，此乃应有之义。”木怀仁摆摆手，“你且回去，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申时三刻，我们在此汇合，一同出发。”
石头回到漱石居，先服下一颗凝神丹。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识海，迅速抚平了因思虑和准备而产生的细微浮躁，让精神处于一种清明而专注的状态。他将灵犀甲片贴身佩戴在心口位置，立刻感到对周围灵气，尤其是地下土灵之气的流动，感知变得更加清晰细腻。
他盘膝静坐，不再思考具体事务，只是反复运转《玄微净世法》基础心法，同时让左臂契约印记的力量自然流转，与身下大地，与怀中地脉精粹残片，与心口的灵犀甲片，达成一种和谐共鸣的状态。他要让自己成为今夜会面中最稳定、最可靠的“桥梁”。
时间在静修中悄然流逝。
申时三刻，石头准时来到百草堂。木怀仁已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道袍，气息完全内敛，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修士。青禾和另外四名精干弟子也已等候在此，人人神情肃穆，着装利落，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气息，显然都做好了充分准备。赤霞真人不在，他已提前出发前往雾隐峡做最后的布置。
没有多余的废话，木怀仁袖袍一卷，一道柔和的青光笼罩住众人，瞬间隔绝了内外气息与声响。一行人悄然从百草堂后的密道离开山谷，融入暮色渐起的山林之中。
这一次，没有马车。众人皆施展身法，在青禾的引领下，沿着一条极其隐蔽、似乎罕有人知的兽径山道，快速而安静地向雾隐峡方向掠去。木怀仁的遁光精妙无比，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几乎不留痕迹，连林间的飞鸟都未被惊动。
石头跟随在后，他炼化地脉精粹后，身体轻健了许多，对地形地势也有了一种本能的适应感，行进间竟不觉吃力。灵犀甲片让他对前方木怀仁遁光的灵气流转、对脚下大地起伏的细微变化都了然于心，行走起来更加顺畅。
暮色四合，山林迅速暗了下来。当最后一线天光被群山吞没时，前方雾气开始变得浓郁，带着熟悉的硫磺味和潮湿感。
雾隐峡，到了。
比上次更加浓重的雾气，如同白色的帷幔，将整个峡谷入口包裹得严严实实。赤霞真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雾气中浮现，对木怀仁微微点头，低声道：“一切就绪，阵法已全开，外围三十里内无异状。”
木怀仁颔首，目光投向雾气深处那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峡口。
“进。”
众人收敛气息，如同融入雾气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踏入峡中。
浓雾扑面，能见度不足五尺。但这一次，石头左臂印记微热，灵犀甲片轻颤，他对这峡谷中的地脉走向、雾气流动、甚至脚下每一块石头的形状，都有了一种模糊的掌控感。仿佛这迷雾，对他而言，不再完全是障碍。
一行人沉默而迅捷地穿过蜿蜒的峡道，再次来到了那处石窟之外。石窟内，碧绿色的光芒稳定地亮着，比上次更加柔和明亮，显然赤霞又做了加强。
进入石窟，内部空间似乎被法术微微拓展过，更显宽敞。中央的阵法核心已然焕然一新，地脉石换成了更大的一块，周围灵石和药草的布置也更加讲究，隐隐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势，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平和力场。一侧还多了几个简陋的石凳。
赤霞真人示意众人坐下稍候，自己则与青禾守在洞口两侧，灵觉全力放开。
木怀仁在石凳上坐下，闭目养神，气息与石窟、与阵法、甚至与峡谷的地脉隐隐相连，仿佛一株扎根于此的古树。
石头也找了处靠近阵法核心的位置盘坐下来，将剩余的地脉精粹握在手心，灵犀甲片紧贴胸口，左臂轻轻触地。他调整呼吸，将心神提升到最敏锐、最空灵的状态，默默等待着。
石窟内一片寂静，只有阵法运转的微鸣和洞外雾气翻涌的呜咽。
时间，在等待中，向着约定的子时，一点点迫近。
夜色，与浓雾，将雾隐峡包裹得密不透风。而一场可能影响深远的三方初晤，即将在这片被遗忘的迷雾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