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荆棘路
雨没停,反倒更密了,砸在脸上生疼。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浆里,每走一步,左手指尖就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他低头瞥了一眼——那截小指已经彻底变成了死灰色,关节僵硬得掰都掰不动,像截枯树枝。
他试着动了动其他手指,还好,还能握拳。可心里清楚,这诅咒就像滴进清水里的墨,只会慢慢晕开。
胸口那两股力量还在较劲。铁盒子像块千年寒冰,雪花印记则烫得像刚出火的烙铁,这一冷一热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有好几次他差点吐出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窝棚早被风雨掀翻了顶,只剩几根木头架子歪歪斜斜地支棱着。他在废墟里翻了半天,只找出半块发霉的饼子。也顾不上那么多,塞进嘴里就嚼,霉味混着雨水囫囵咽下去,总算压住了胃里的抽痛。
得找条像样的路。他记得老人说过,往东走三天能到庄子。三天……他看了看自己开始石化的手指,苦笑了一下。
林子里暗得吓人,雨打树叶的哗哗声盖住了所有动静。这样反而好,至少听不见那些鬼东西的脚步声。他握紧短刃,把铁盒子往怀里塞得更深些,一头扎进雨幕。
第一天夜里,他蜷在树洞里发抖。左手小指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灰色正在向无名指蔓延。胸口疼得厉害,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他一会儿像掉进冰窟,一会儿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听见了沉渊里那些低语。
第二天正午,他在溪边喝水时,看见了自己水中的倒影——脸色青灰,眼窝深陷,活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死人。掬水的手抖得厉害,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就在他俯身时,怀里的铁盒子突然轻轻一震。
他猛地抬头,看见对岸林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人影,又像是……他不敢细看,连滚带爬地退进树丛,心脏咚咚直跳。
是影噬?还是别的什么?
等了半晌,再没动静。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像蛛网似的粘在背上,甩都甩不掉。
第三天清晨,他发现自己迷路了。雨下得太久,泥浆把原来的小路全冲没了。他在林子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处断崖前——根本不是往东的路。
灰色的石化已经蔓延到半个手掌,整只左手沉得像挂了秤砣。他靠在崖壁上喘气,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饿,渴,累,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要不……就算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突然一阵剧痛。雪花印记烫得他几乎叫出声,铁盒子在怀里嗡嗡震动,像是在警告什么。
他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扒着岩石,一点一点往下挪。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有次差点踩空,全凭本能抠住岩缝才没摔下去。
等终于踩到实地,他瘫在泥水里,看着血肉模糊的右手,突然很想笑。连死都不让死,这算什么?
第四天傍晚,雨渐渐小了。他爬上一处高坡,终于看见了炊烟。
是个小村子,十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散在山坳里。灯火昏黄,隔着雨雾看得不真切,却让他鼻子发酸。
他跌跌撞撞地往下走,快到村口时却停住了脚。
左手已经完全石化,灰败的颜色正悄悄爬向手腕。这个样子进村,会被人当成妖怪吧?
他在村外的草垛后蹲了半夜,看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听着隐约的狗叫声。最后把破烂的外衣扯下来,裹住石化的左手,打了个死结。
天亮前,他绕到村尾,偷了晾在屋檐下的半件蓑衣,又从鸡窝里摸走两个还温乎的鸡蛋。做这些时他的手一直在抖——不是害怕,是饿的。
离开时,他在那户人家的门槛下塞了块成色还行的玉佩。是娘留下的念想,现在也没什么可念的了。
吃着生鸡蛋,裹着偷来的蓑衣,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东走。
背后的炊烟越来越远,前路还长得很。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盒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又碰了碰胸口的印记,那里还烫着。
左手沉甸甸地坠在身侧,像拴着个磨盘。
雨又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