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血泪
死寂。山洞里只剩下石头自己破风箱似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里的血腥子。师父胸口那点光，灭了。彻彻底底地熄了，像从来没亮过。冰冷的地上，师父躺着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发青，嘴唇是僵硬的紫黑。
石头瘫在师父旁边，右臂还死死抵着那道石缝。指尖早就麻了，被烫得没了知觉。刚才那股不要命灌进来的暖流，像烧红的铁水在他血管里凝住了，又烫又沉，压得他喘不过气。身体一半像架在火上烤，五脏六腑滋滋作响；另一半却沉在冰窟窿底，骨头缝里往外渗寒气。
蚀骨香……师父最后喊的是这东西的名字。吊命的毒，也是要命的毒。石头看着师父毫无生气的脸，脑子里嗡嗡响。凌霄子……师父喊出这名字时那撕心裂肺的恨和怕，刀子一样刻在他耳朵里。蚀骨香……凌霄子……师父的伤……他这条胳膊……
混乱的碎片搅在一起，像冰锥扎着他快裂开的脑袋。他猛地抽回抵着石缝的手！指尖离开那裂缝的瞬间，一股巨大的虚脱感海啸般拍过来，差点把他直接拍晕过去。身体里那股烧灼的蛮力像被戳破的气球，咻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
他顾不上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师父心口。那地方，衣衫被他之前搏命灌暖流撕开的口子下面，皮肤惨白，一片死寂。曾经微弱跳动光芒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暗红色的、干涸的印子。像一滴凝固了很久很久的血泪，嵌在惨白的皮肤上，刺眼得让他心脏骤停。
师父……没了？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最后一点支撑。喉咙里堵着的滚烫猛地冲上眼眶，混着脸上早已干涸的血痂和冷汗，大颗大颗地砸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师父毫无知觉、冰冷的手背上。没有声音。他哭不出声，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动，扯得断臂伤口和全身骨头都在哀嚎。
蚀骨香……他引来的……是他亲手灌进去的……
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绝望像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紧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要把他彻底碾碎。他哆嗦着，用那条完好的、同样冰冷发抖的右手，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挪动着，想去碰碰师父的脸。指尖离那冰冷的皮肤只差一丝。
“……师……父……”他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对……不起……”
指尖终于颤抖着，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师父冰冷的脸颊。那触感像冰，冻得他指尖一缩。就在他绝望地想要收回手时——
一个极其微弱、干涩、仿佛幻觉般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在他自己混乱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蠢……货……”
那声音……是师父的！带着他熟悉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石头浑身猛地一僵！指尖还停留在师父冰冷的皮肤上，他布满血污汗水泥污的脸上，那双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他死死盯着师父的脸！
师父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嘴唇没有丝毫翕动。那张惨白的脸像冰封的石头，没有任何活气。
幻听？是蚀骨香烧坏了他的脑子？还是他太想师父骂他一句，想疯了？
巨大的恐慌和一丝荒谬的期盼撕扯着他。他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敢动一下，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指尖那一点冰冷的触感上，凝聚在师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山洞里死寂。只有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在耳边擂鼓。
没有声音。师父没有动。刚才那一声“蠢货”，像是他濒临崩溃的脑子里，自己刮过的一阵绝望的风。
石头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指尖传来的冰冷彻底冻僵了他最后一点侥幸。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
他搭在师父脸颊上的、冰冷的指尖，极其极其轻微地……感觉到了一丝……颤动？
不是师父的脸在动。是……是师父脸颊下面，靠近下颌骨的地方，极其细微的……一下抽动？像是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极其艰难地……顶了一下？
石头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来！他死死盯着自己指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细微的、皮肤下的颤动……又极其轻微地……顶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