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的昏迷,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因通过考验而燃起的振奋之火。熵核也随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休眠,其光芒内敛,仿佛一块失去生命的灰色石头,连一丝微弱的搏动都难以感知。方舟失去了它的灵魂与最强武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沉重。
奥格斯格站在医疗舱外,隔着观察窗看着里面那个仿佛沉睡的身影,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位习惯了在炮火中寻找生路的将军,此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他能够指挥舰队对抗看得见的敌人,却无法唤醒一个沉睡的意识。
“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活动……近乎归零。”医疗主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苦涩,“熵核的能量反应也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我们……我们失去了与它们的所有联系。”
赵岩默默地调出方舟的资源清单和能量读数,现实冰冷而残酷:“方舟能量储备1.3%,生态循环系统已降至维持最低生存标准的极限。没有熵核,我们无法从光海中主动汲取能量,也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合成’或修复。我们就像……坐在一座无法开采的金山上,慢慢饿死。”
希望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隔着天堑。
然而,“熔炉”的考验并未因领袖的倒下而停止。光海只是暂时恢复了平静,那无处不在的“评估”感依旧悬在头顶,提醒着他们,松懈意味着失败。
哈里斯博士在身体稍稍恢复后,便立刻投入了工作。他带领着缩减到极致的科研团队,利用方舟仅存的探测设备,试图更深入地理解这片“秩序之海”。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哈里斯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林启指挥官为我们争取到了机会,我们不能浪费。就算没有熵核,我们也必须找到与这片光海互动的方法!”
他们发现,虽然无法大规模汲取能量,但光海中流淌的那些代表着不同规则片段的“光流”,是可以被极其微弱地“阅读”和“理解”的。这就像文盲面对天书,虽然看不懂内容,却能感受到纸张的质地和墨迹的轮廓。他们开始记录这些“规则轮廓”,尝试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对当前困境有帮助的“温和”片段。
与此同时,埃兹拉领导的归零者们,则将他们古老的冥想与感知技术发挥到极致。他们并非试图控制光海,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尝试让自己的意识频率与光海的“秩序背景音”更加契合。
“我们在尝试……‘倾听’这片海洋的低语。”埃兹拉向奥格斯格解释,“它并非死物,它拥有某种宏大的、非人格化的‘意志’。理解它的‘韵律’,或许能让我们在不触动考验机制的前提下,获得一些细微的便利。”
几天后,这种看似徒劳的努力,竟然真的带来了一丝转机。
一位沉浸在深度冥想中的归零者沉思者,其意识仿佛触碰到了光海深处某个古老的“信息沉积层”。他带回了一段模糊、断续,却至关重要的信息碎片:
【……守望者……已苏醒……】
【……屏障之外……‘潮汐’……正在汇聚……】
【……‘静默哨兵’……即将……接受……召唤……】
这段信息立刻引起了奥格斯格和埃兹拉的高度警惕。
“‘守望者’?是指‘归一者’吗?它们苏醒了什么?”奥格斯格眉头紧锁。
“‘潮汐’汇聚……听起来不像好事。”赵岩忧心忡忡。
“‘静默哨兵’……接受召唤?”哈里斯博士反复咀嚼着这个词,“难道这片光海,除了考验我们,还有……防御机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就在信息被破译后不久,方舟的被动传感器捕捉到了来自“叹息之墙”方向的异常波动!
并非“归一者”那种冰冷、充满恶意的能量签名,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源自光海本身的能量正在墙外某处缓缓凝聚!其规模并不算特别庞大,但质量极高,带着一种纯粹的、旨在“驱逐”和“抹除”异常存在的秩序力量!
“是‘静默哨兵’!”埃兹拉瞬间明悟,“光海感知到了墙外‘归一者’持续不断的窥探和尝试,它的自动防御机制被激活了!有‘哨兵’正在被唤醒,准备清理屏障外的‘污秽’!”
这个消息让众人心情复杂。
一方面,光海拥有自卫能力,意味着他们暂时多了一层保护。但另一方面,“哨兵”的苏醒也证实了“归一者”并未放弃,它们就像徘徊在羊圈外的饿狼,随时可能找到突破口。而且,谁又能保证,这些“静默哨兵”在清理完墙外的威胁后,不会将目光转向他们这些“墙内”的“外来者”?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奥格斯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在‘哨兵’彻底苏醒,或者在‘归一者’找到办法突破之前,我们必须通过考验,完成‘播种’!否则,无论墙外谁胜谁负,我们都可能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然而,没有林启,没有熵核,他们如同失去了指南针的航船,在这片浩瀚的秩序之海中,只能依靠自己艰难地摸索。
哈里斯团队加紧了对规则片段的解读,希望能找到低能耗维持方舟,甚至与光海进行最低限度能量交换的方法。
埃兹拉则带领归零者,试图与那正在凝聚的“静默哨兵”建立某种极其微弱的联系,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理解其行为逻辑,避免在未来可能发生的冲突中处于绝对被动。
奥格斯格和赵岩则全力维持着方舟内部的稳定与团结,确保在巨大的外部压力和内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人心不会再次涣散。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在寂静中与时间赛跑。
而在医疗舱内,深度昏迷的林启,他那近乎平坦的脑波监测线上,在无人注意的瞬间,突然极其短暂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波澜,却证明了下沉并非终点。
他胸前的熵核,那灰色的表面之下,似乎也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光,顺着那道几乎愈合的裂痕,极其缓慢地……流转了一次。
寂静之下,变革的种子正在悄然萌发。而墙外,毁灭的潮汐与守护的哨兵,也都在无声地积蓄着力量。
风暴,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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