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探针的阴影退入坟场深处的黑暗,如同受伤的野兽暂时缩回了巢穴。力场牢笼内部,虽然屏障得以稳固,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凝重。
“启明星号”和三艘归零者舰船静静地悬浮在修复后的屏障内,彼此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外部,奥格斯格的舰队正在清扫残余的、行动迟缓的畸变体,并紧急修复受损舰船。通讯频道里充斥着战术指令和损伤报告,反而衬托出力场内部的死寂。
林启擦去嘴角的血迹,强忍着意识深处因过度连接而产生的撕裂感,以及熵核传来的虚弱脉动。他看向埃兹拉的全息影像,对方的身影比之前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们付出了代价。”林启陈述道,声音有些沙哑。他注意到其中一艘归零者突击舰的外壳上,出现了几道不自然的、如同能量灼烧后的灰败痕迹,显然在刚才的共振和冲击中受损不轻。
“为了延续,必要的牺牲。”埃兹拉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下隐藏着深沉的疲惫,“屏障暂时稳固,那个探针受到的反射伤害足以让它沉寂一段时间。但这片区域,已经不再安全。‘归一者’的目光已经锁定这里。”
他微微抬手,一幅更加详尽的星图在众人面前展开,与之前展示的类似,但多了许多细节。可以看到,以那片冰冷的金属大陆(万物归一者阵列)为中心,无数细密的、代表其影响范围的“脉络”正向四周宇宙延伸。而“沉默坟场”所在的位置,正处于一条较为主要的“脉络”边缘。
“我们所在的‘沉默坟场’,在远古时期被称作‘边疆观测站’,”埃兹拉开始讲述,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岁月的尘埃,“是第一批先觉者为了监视‘归一者’的扩张而建立的前哨之一。那场最终的战争……我们失败了。观测站被毁,大部分先觉者陨落或被同化,只有极少数,携带者像您手中这样的‘核心碎片’以及部分技术蓝图,成功逃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启胸前的熵核上。“这些‘碎片’,不仅仅是武器或工具。它们是‘钥匙’,是‘蓝图’,更是……对抗‘终极秩序’的‘异数’本身。它们的存在,就是对‘归一’法则的否定。”
“所以,‘肃正协议’攻击我们,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发展科技?”赵岩(通过远程连接)若有所思。
“是的。低熵文明只是触发其基础清理程序的条件。但‘核心碎片’的活跃和使用,会直接触动‘归一者’更深层的防御和清除机制。你们之前的战斗,尤其是葬星海那次剧烈的‘现实泄漏’,在它看来,无异于一个失控的、危险的‘癌细胞’在宣告自身的存在。”埃兹拉解释道。
“那我们该如何对抗它?”奥格斯格忍不住插话,他的影像带着焦躁,“照你这么说,这玩意根本就是个打不死的庞然大物!”
“完全摧毁‘万物归一者’阵列,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是痴人说梦。”埃兹拉直言不讳,“但先觉者们留下了希望。并非直接对抗其本体,而是……瓦解其存在的‘根基’。”
星图上,那条主要“脉络”靠近“沉默坟场”的一个节点被高亮放大。那是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星云状区域,内部能量流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引导的秩序性。
“‘同调之网’,”埃兹拉指向那个节点,“这是‘归一者’用于同步和控制其庞大疆域内物理规则、并汲取能量的关键枢纽之一。摧毁或干扰它,就能在一定范围内,暂时切断‘归一者’的直接控制,削弱其力量,为更进一步的行动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看向林启,眼神深邃:“而要干扰甚至破坏‘同调之网’,需要动用‘现实稳定锚’的正向力量,而不仅仅是熵核的‘逆应用’。这需要……找到并激活一个完整的,或者至少是功能核心尚存的‘稳定锚’。”
“这样的东西还存在吗?”哈里斯博士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技术人员的渴望与怀疑。
“先觉者的逃亡舰队分散到了宇宙各处。我们‘寂静编织者’氏族守护着此地的秘密和这块‘碎屑’。”埃兹拉缓缓说道,“而根据我们古老星图的记载,另一支携带了重要‘遗产’的舰队,最后的信号消失在了……‘徘徊星带’。”
星图上,一个遥远且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区域亮起,那里充满了狂暴的脉冲星、移动的黑洞以及混乱的引力场,是连归零者都视为禁区的绝地。
“那里可能保存着一个完好的‘现实稳定锚’核心,或者至少是其完整的蓝图和数据。”埃兹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但这只是古老的记载,无法确认。而且,‘徘徊星带’的环境……极其恶劣,即使以我们的技术,探索的风险也极高。”
他提供了关键的信息,也指明了近乎绝境的下一步方向。
“所以,选择权在您手中,林启阁下。”埃兹拉总结道,“是固守此地,等待‘归一者’更强大的力量降临;还是冒险深入‘徘徊星带’,寻找那渺茫的、能够扭转局面的希望?”
力场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信任依旧稀薄,前路危机四伏。但埃兹拉透露的古老真相,以及那个存在于绝境中的可能希望,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林启能感受到,胸口的熵核,在听到“现实稳定锚”和“徘徊星带”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指向性的共鸣。
那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类似于“归家”般的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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