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盾还在颤,像块被踩了半瘪的果冻,红雾和绿光混在一起,一鼓一鼓地喘着。吴佩云靠着那截焦黑的树根,手镯贴在腕子上,烫得像是刚从灶台上拿下来的铁锅。
她没动,但手指头轻轻点了点地面,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藤蔓从掌心滑出,绕过谢昭戒指接口,往里送了最后一股温流。
“行了。”谢昭声音哑了,眼镜片碎了一半,剩下那块也歪着,他靠戒指读数,手指在虚空中划拉了几下,“数据链打通了。”
沈临还跪在地上,匕首插在身前当拐棍,嘴里那颗辣椒籽早嚼烂了,辣味顺着喉咙往下烧,脑子倒是清醒得发疼。“说人话。”
“我们不是目标。”谢昭抬头,眼神冷得能结霜,“我们是零件。”
全息投影浮起来,三块画面并排闪:左边是联盟议会厅,一群穿银灰长袍的人围坐圆桌;中间是地下黑市的交易日志,流水一样的数字后面跟着“生命值提取”“基因适配度检测”;右边是一间老式实验室,墙上有褪色的地球地图,桌上摆着玻璃胚胎舱。
“他们要的不是空间,也不是能量。”谢昭指了指最右边的画面,“是重启。”
“重启啥?”沈临啐了一口。
“地球。”吴佩云接了句,嗓音有点抖,“他们想把我的血统当种子,把这地方变成新母星。”
陆承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抬手摸了摸胸口,高领毛衣烧了个洞,露出底下焦黑的机械接口。他从袖扣里抽出一块微型芯片,往地上一按,一段加密账本弹出来——全是联盟高层和黑市的暗账往来,标注着“回收计划”“遗产管理”。
“钱走的是明路。”他声音低,“命走的是暗道。”
沈临盯着那串名字看了两秒,突然冷笑:“我认识这几个家伙,去年还把我列为‘心理不稳定高危人群’,建议强制休养。合着你们一边给我贴标签,一边拿我去充电池?”
谢昭调出一张基因图谱,三道dNA链并排躺着,每条上面都有一小段隐性序列,像被谁用笔轻轻描过一圈。
“这段代码,只在古树果实成熟区出现过。”他说,“而且……它跟吴佩云手镯的能量波动完全对得上。”
沈临猛地转头看她:“所以你那破镯子,不光种菜还能认亲?”
吴佩云没理他,闭上眼,意识沉进空间。那株银白色幼苗还在,叶子微微卷着,像是累坏了。她指尖碰了碰根须,低声说:“帮我看看他们小时候的事。”
幼苗轻轻晃了下,根部泛起一层微光,投出三段影像——
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金属床上,手臂扎着针管,旁边研究员念着编号:“L-01,基因融合进度87%。”镜头一晃,是他睁眼的瞬间,瞳孔里映着绿色液体滴落的影子。
另一个画面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正把一滴透明液剂注入孩子胸口,标签写着“x-03”,仪器报数:“神经同步率达标,保留记忆封存。”
第三段更短,一个男孩坐在黑暗房间里,面前是闪烁的屏幕,一行字跳出来:“欢迎回来,S-02。”
吴佩云睁开眼,嗓子发紧:“你们……都被动过手脚。”
沈临盯着那段影像,拳头慢慢攥紧。他记得那个房间,记得那支针,记得自己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咬破护士的手。
“所以老子从小到大做噩梦,梦见有人往我血管里灌树汁,原来不是幻觉?”他咧了下嘴,笑得难看,“我还以为是我妈遗传的精神病。”
“不是精神病。”谢昭声音很平,“是记忆残留。”
陆承忽然弯腰,从残破的机械臂里抠出一块烧变形的芯片,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S-02回收节点备份”。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抬头:“他们一直在找我们。从三百年前就开始了。”
“等等。”沈临反应过来,“你说我们是零件,那谁是主控?帕克?就那个戴机械眼的特使?”
谢昭摇头:“权限不对。他能调动战舰,能启动噬能核,但他每次下令前,都有一次反向信号输入——像是在接收指令。”
“那就查他。”吴佩云深吸一口气,把手镯贴在幼苗上,“刚才那道黑光,被它吃了不少,里面应该有残留数据。”
她催动空间,将幼苗吸收的能量一点点导出,手镯表面泛起波纹般的光晕。一幅全景影像缓缓展开——
三百年前,一间密闭实验室,白大褂男人站在胚胎舱前,手里拿着一支装着金绿色液体的试管。他低头看着里面漂浮的胚胎,轻声说:“地球文明的最后一颗火种,只能由我来继承。”
镜头拉近,那人摘下口罩,正是帕克。
下一幕切换到现代,联盟最高决策会议现场,一名代表起身发言:“作为帕克家族唯一幸存者,我申请重启‘方舟计划’。”众人鼓掌通过。
谢昭盯着那张脸,声音冷得像冰:“他不是执行者。他是创始人。”
“操。”沈临一拳砸在地上,“合着咱们打半天,是在给祖师爷打工?”
“不止。”陆承盯着影像角落的一个细节,“你看他左手。”
镜头放大,帕克的左手戴着一枚戒指,样式和谢昭那枚几乎一样,只是上面的纹路更旧,刻着一行小字:“初代基因绑定者”。
谢昭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下:“难怪我能检测到生命波动。那不是科技,是血脉。”
空气一下子静了。
护盾还在一鼓一鼓地跳,红雾边缘开始发灰,像是快烧尽的炭。远处战舰群还没散,母舰炮口重新蓄能,光斑一闪一闪,像在倒数。
沈临慢慢撑着匕首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直了。
“所以现在情况是——”他咧嘴,“咱们四个,一个是地球最后纯血,三个是三百年前的实验废品,对面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变态,打着复兴地球的旗号,干着偷电偷命的勾当?”
“准确率91.5%。”谢昭补了一句。
“差不多得了。”沈临啐了口唾沫,“那接下来咋办?继续当电池?还是干脆掀桌子?”
吴佩云没回答,她低头看着手镯,裂纹还在,金光却比刚才稳了些。她伸手摸了摸那株幼苗,叶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
“我不是火种。”她终于开口,“我是种地的。”
沈临一愣:“啊?”
“他们要重启地球?”她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行啊。但我得先问问这片地答不答应。”
谢昭推了下碎眼镜:“你的意思是……”
“他们拿我们当零件,拿地球当蓝图。”她站起身,手镯光芒渐盛,“可种地的人知道——再好的种子,没有愿意开花的土地,也长不出东西。”
陆承默默走到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残破的机械臂垂着,但站得笔直。
沈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昭,忽然笑出声:“行吧,反正老子心理治疗费还没结清,跑不了。”
谢昭抬手,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掌心,轻轻一捏,金属外壳裂开一道缝。
“这次。”他低声说,“我不算概率了。”
护盾忽然剧烈晃了一下,红雾炸开一团火花,紧接着,远处母舰炮口亮起刺眼白光。
吴佩云抬起手,手镯对准天空。
幼苗从空间窜出,迎风暴涨,根须如网般铺开,瞬间缠住即将落下的光束。
沈临握紧匕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来啊。”他吼,“让老子看看你这祖师爷,有没有尝过正宗川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