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雾气还在天花板上缓缓流转,像一层薄纱罩着整个种植舱。吴佩云的手刚从控制台收回,指尖还沾着一滴未落的水珠。陆承闭着眼靠在治疗椅上,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可肌肉依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沈临站在三步开外,眼镜片映着辣椒苗区的红光,手指在袖口检测仪上滑了一下,眉头皱成“川”字。
“他没睡。”他说。
吴佩云回头:“你说什么?”
“不是生理昏迷,是心理性警觉。”沈临把检测仪翻过来给她看,“脑波频率一直在边缘徘徊,跟昨晚数钱似的,一分都不敢松。”
陆承眼皮动了动,没睁眼:“我听得到。”
“那正好。”沈临一步上前,匕首出鞘半寸,咔地切断治疗椅的安全带,“省得我再解释第二遍。”
吴佩云一把抓住他手腕:“你干什么?他才刚中毒醒!”
“就是因为刚醒,才不能让他继续用安眠药撑着。”沈临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再吃两片,心脏就得写遗书。”
话音未落,他已经单手托起陆承肩膀,动作利落得不像医生,倒像拖尸体的后勤兵。陆承想挣扎,可毒素残余让四肢发软,只能任他塞进一辆特制轮椅里。
轮子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滚动声,直奔角落那片辣椒地。
“你这是医疗行为还是绑架?”吴佩云快步跟上,语气压低。
“叫诊疗。”沈临头也不回,“你种的菜,不该只用来当周边卖。”
辣椒苗长得正旺,通红的小果子挂在枝头,像一串串微型炸弹。沈临摘下一颗最饱满的,塞进陆承手里。
“吃下去。”
陆承低头看着那颗辣椒,又抬眼看他:“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比起你夜里靠烧钱转移注意力,这玩意儿更管用。”沈临抱臂而立,“你的神经已经对药物产生抗性,再这么下去,梦里全是账本和血。”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陆承冷笑一声:“呵,说得好听。你一个披白大褂的刽子手,也配谈心理问题?当年星港医疗资源分配案,你一句‘优先救治高净值患者’,就让我三个项目全崩。现在装什么救世主?”
“至少我没拿金融杠杆去赌别人命。”沈临嘴角一扯,“你呢?靠砸钱买平安,真以为能买到不失眠?”
“我至少没躲在实验室里,用数据当盾牌。”
“那你今晚继续数钱啊,数到心脏停跳为止。”
两人对视,火药味浓得能点燃空气。
吴佩云站在中间,拳头悄悄攥紧。她知道这不只是吵架——是两个伤得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互相捅刀的出口。
陆承忽然低头,咬住了那颗辣椒。
咔。
清脆的断裂声在舱内炸开。
刹那间,辣意如电流窜上天灵盖,他猛地仰头,喉结剧烈滚动,整张脸瞬间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得像被掐住脖子,手指死死抠住轮椅扶手。
与此同时,他袖扣上的能量检测仪“嘀”地尖叫一声,屏幕疯狂跳动,紧接着“砰”地爆出一串火花!
警报声短促响起,随即归于沉寂——仪器直接锁死,外壳焦黑冒烟。
沈临眼睛都没眨,盯着自己检测仪上的数据流念道:“神经递质释放速率提升420%,交感神经全面激活,能源核心共振频率偏移……有效。”
陆承喘着粗气,嘴唇发抖,眼角不受控地沁出泪水,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吴佩云突然冲上前,一把推开两人。
她掌心一翻,意识连通空间,一股灵泉水从她手中喷出,哗地泼了他们一身。
水雾弥漫,辛辣气息瞬间被冲散。
沈临抹了把脸,眼镜片全是水珠。陆承呛咳两声,喉咙火辣辣的,可胸口那股常年压着的闷胀感,竟真的轻了几分。
两人愣住。
就在那一秒,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东西——不是敌意,是疲惫,是藏了太久的痛,是不敢示人的脆弱。
沈临低头看了看湿透的白大褂,又看看检测仪上最后一行数据,没说话。
陆承抬手抹掉嘴角残留的辣油,掌心里还捏着半截辣椒梗,指节泛白。
吴佩云退后两步,抱着搪瓷杯站定,杯里灵泉水微微晃荡。
“你们俩,”她开口,声音不高,“一个拿匕首当心理辅导工具,一个拿钱当止痛药,真是绝配。”
沈临擦眼镜的动作顿了顿。
陆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沉了下来:“这辣……有点意思。”
“那是当然。”吴佩云走到灵泉池边,伸手搅了搅水面,“地球老品种,叫‘断魂椒’,种的时候我还加了点料——灵泉泡过的种子,专治各种不服。”
沈临戴上湿漉漉的眼镜,镜片反着光:“所以它能刺激生命能量释放,打破神经抑制?”
“不然你以为我为啥留着这片辣椒地?”她回头瞥他一眼,“你以为我只是个种地的?”
沈临没接话,只是默默把检测仪收进兜里,数据已自动归档。
陆承坐在轮椅上,没动。能源核心的温度正在回落,那种常年缠绕梦境的血色画面,第一次没有浮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红的辣椒地,和一口咬下去时撕裂神经的清醒。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辣椒梗,忽然问:“还能再来一颗吗?”
吴佩云笑了下,转身走向种植架:“可以,但下次得付服务费。”
“多少?”
“一条实话。”她取下一颗新辣椒,轻轻放在托盘上,“比如,你为什么宁可吃药也不愿面对梦里的事?”
陆承沉默。
沈临靠在墙边,袖口匕首卡槽完好,白大褂还在滴水。他目光扫过陆承手腕——那里,能量仪虽毁,脉搏却平稳得不像话。
种植舱内安静下来,只有灵泉滴落的声音,和辣椒叶在微风中轻颤的响动。
吴佩云捧着搪瓷杯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雾气,又望向那片红艳艳的辣椒地。
她知道,这场仗还没完。
但她也开始明白,自己不能再只是那个躲在麻花辫后面种菜的女人了。
有些人,需要的不是救赎。
是有人敢把辣椒塞进他们嘴里,逼他们辣出眼泪,看清自己到底是谁。
陆承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肩背终于松了下来。
沈临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干。
吴佩云转身,准备重新启动灌溉系统。
就在这时,控制台的通讯灯,突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