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三十分。
张毅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直在出汗，他用纸巾擦了又擦，还是觉得潮。
身上这套新买的深色西装，此刻箍得他肩膀发僵。他旁边坐着周畅，她也紧张，小手紧紧攥着香奈儿手包的链子，指尖都有些发白。
他们坐在国宾馆主楼侧翼一间专供访客等候的小厅里。
厅不大，布置得极为雅致，红木家具，青花瓷瓶，空气里有种淡淡的香奈儿香水味。
张毅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从晚上八点司机开着公司的迈巴赫送他们进来开始，他就仿佛进入了一套精密而无声的机器。
大门处的武警核验了证件、预约单，并且打电话向警卫处进行了最终确认。
穿过庭院时，暗处似乎总有目光扫过。进入这栋楼，还有一道安检门和人工检查。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提高声调或者故意刁难，但那种肃穆感让张毅感觉特别紧张。
“至于么……”他心里抱怨着，又有点难以抑制的亢奋。
想起林风刚发迹时，他们能在街边摊一起撸串喝啤酒，兄弟之间无拘无束毫无距离。
可现在，不但有距离，还是天堑。
自己呢？上市公司畅阅科技帝都分公司行政副总，听起来不错，但在林风如今庞大的帝国里，可能连颗稍微显眼的螺丝钉都算不上。
这次能进来，还是那位在新闻里见过的艾米莉外长亲自协调的结果。张毅心里清楚，能安排这次见面，就是林风还没完全忘了旧情的证明。
“张先生、周女士，请随我来。”一位穿着深色西装、戴着空气耳麦的年轻男子无声地出现，语气礼貌而冷静。
张毅猛地站起，周畅也跟着起身，两人跟着保镖走向楼梯。
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二楼走廊更加安静，只有头顶暖黄的灯光和两旁紧闭的房门。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房间比下面等候厅大了不少，依旧是炎式风格，但沙发更宽大舒适。
林风听见开门声，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放松，但也异常挺拔。
张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那张脸依旧熟悉，英俊。但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锐气和野心的亮光，而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看你的时候，仿佛能把你里外都看透，却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
“来了？”林风笑了笑，先开了口，声音和记忆中一样，但更沉稳了些，“路上还顺利吧？周畅也来了，坐。”
很平常的招呼，却瞬间让张毅鼻子有点发酸。他没叫自己“张副总”，也没用任何官称。
“义……林……”张毅张了张嘴，那个玩笑般的称呼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敢叫出来，最后吐出口的是，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生分。
林风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走过来，没去坐主位，而是在侧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指了指旁边的长沙发：“坐这儿，自己兄弟，别搞那些虚的。周畅，别站着，坐。”
周畅连忙道谢，小心翼翼挨着张毅坐下，半个身子都僵着。
张毅坐下，屁股只挨了半边沙发。
“还抽烟吧？”林风掏出一盒熊猫特供烟。
“抽，不过比过去抽的少了。”张毅手忙脚乱接过林风递来的烟。
林风用打火机给张毅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
张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口：“那个……老大，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知道你日程紧张。”
他试图找回一点过去的随意，但话一出口还是干巴巴的。
“再紧的日程，兄弟来了，也得见。”林风摆摆手，立刻有侍者无声地送来茶点，又退出去。
“在帝都这边怎么样？萧瑶跟我提过，说你们把分公司的行政和财务理得很顺，没出过岔子。”
听到林风主动提起工作，还带着肯定的意思，张毅心里一松，话也顺了点：“都是按总部和萧总的要求做的，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格局还是小了。”
他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林风，“老大，我这次来，一是真想你了，想看看你。二是……我听说科洛亚那边百废待兴，机会特别多。我……我和周畅商量了，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们也过去？哪怕是打打杂，跟着你干，心里也踏实。在帝都，总觉得隔着一层。”
他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感觉后背又是一层汗。周畅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林风。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目光在张毅脸上停留了几秒。
目光里没有审视，更像是一种评估和回忆。
他心里确实在衡量。
张毅，高中能帮自己出头挨揍的兄弟，能力不算突出，大学学的艺术，后来在社会摸爬滚打，有点小聪明，人情世故通，但缺乏独当一面的魄力和深度。优点是人品和忠诚没问题。
夏天现在帮他牢牢掌控着军队，那是枪杆子，需要绝对的忠诚和胆魄。
张毅呢？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这类“自己人”发挥作用，又不至于捅出大娄子的位置。
“科洛亚确实缺人，尤其缺信得过的人。”林风放下茶杯，缓缓说道，“但那边条件比帝都艰苦得多，语言和文化都不同，一切都在草创，压力会很大。”
“我不怕苦！”张毅立刻表态，“老大，你知道我的，只要能干事，有奔头就行！在帝都当这个副总，清闲是清闲，可我总觉得……使不上劲，离你太远了。”
“你的专业是艺术和摄影……”林风沉吟着，“这样吧。科洛亚正在筹备国家旅游局和文化产业部，急需既懂一些炎国市场和文化传播，又能绝对信任的人去参与搭建，特别是涉及影视、宣传片、旅游推广内容制作这一块。你去那边，先从部长助理做起，跟着那边的专家学，也把你的想法融入进去。周畅可以安排进相关的行政部门。怎么样？”
张毅的眼睛瞬间亮了。这虽然不是一步登天，但却是直接进入了国家层面的宣传文化核心领域，而且明显是林风为他量身考虑的岗位。既用了他过去的摄像和艺术底子，又规避了他缺乏独当一面的短板，更重要的是，这是在林风的直接视线范围内！
“愿意！太愿意了！谢谢义父！不，谢谢xx！”张毅激动得语无伦次。
林风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行了，私下还是叫名字吧，‘义父’以后就别叫了。”
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过去之后，先把殷语关过了，好好干，多看多学。那边的情况复杂，人事关系不像国内企业，要多听艾米莉部长、宁子部长他们的意见。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我，或者让小雨转告我。”
他又和周畅聊了几句家常，问了问她家里情况，叮嘱过去要注意安全、适应气候。态度温和，但那种无形的位差感始终存在。
会见持续了约一个小时。
临走时，林风起身送到会客室门口，拍了拍张毅的肩膀：“具体调动，我会让小雨联系萧瑶和帝都公司安排。你们也做好准备。到了科洛亚，就是回家了。”
“嗯！”张毅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走出国宾馆，坐回迈巴赫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张毅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周畅靠在他肩上.
张毅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女友的手。他明白，林风还是那个重情义的兄弟。
那份“挺好”，是念旧，也是给予机会，但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勾肩搭背喝大酒的随意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靠近，也必须接受一种全新的等级严格的相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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